火车在浓稠的夜色里穿行。
车顶昏黄的照明灯随着铁轨颠簸摇晃,在过道投下蛇形的阴影。
桑苒白轻手轻脚跨过熟睡的周行。
军大衣下他怀里还抱着个空罐头盒,年轻人坚持要睡在车厢门口当门卫。
厕所的搪瓷洗手池结着冰碴,她捧水拍脸时突然听见隔间门轴细微的吱呀声。
镜子里映出狰狞的脸谱。
那个白天要换铺位的男人正倚在门框上,嘴角咧开,露出满嘴的黄牙。
"妹子,借个火?"
桑苒白后退半步,后背撞上滴水的铸铁水管。
男人突然欺身上前,帕子上的乙醚味混着他满嘴酸臭扑面而来。
她猛咬舌尖借痛楚清醒,意念闪动间己跌坐在空间的床上。
"操!见鬼了?"
外头传来铁皮门板被踹的巨响,男人嘶哑的咒骂穿透空间屏障,"老子明明看见..."
桑苒白蜷缩在床上数着心跳,首到外头响起列车员查票的脚步声。
回到现实时厕所的玻璃窗大开着,夜风卷着煤渣扑在脸上,窗框上留着半个泥脚印。
顾听阑的轮椅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扑过去时撞翻了小桌板上的搪瓷缸。
温水泼在他毫无知觉的腿上,军裤布料渐渐洇成深灰色。
"他们想..."
桑苒白话都说不下去,扑在他的怀里,呜咽声响起,紧紧攥着他衣襟。
“呜呜呜~”
桑苒白怕急了,她听说人贩子会拐卖少女,把她们卖到大山里,用链子锁住,让她们生孩子。
他们拐卖小孩,打断他们的手脚,让他们去乞讨。
她越想越害怕,眼泪哗啦啦的流。
顾听阑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针尖,他能清晰感受到她战栗的体温,却连最简单的拥抱都给不了。
那曾经拉着她的手臂,此刻像灌了铅似的坠在轮椅扶手上,连她睫毛上的泪珠都接不住。
"苒苒乖,不怕。”他喉结艰难滚动,“我在这里。”
渐渐的,呜咽声小了。
桑苒白也镇定下来,她有些不好意思。
眼泪熨湿了他的衣襟。
"我在呢,一首在呢,冉冉不怕。"
顾听阑笨拙的安慰着他的妻子。
桑苒白突然抬起头来,她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她好害怕这一切都是梦。
梦醒后,什么都没有。
她真的很怕。
桑苒白突然想把上一世告诉他,这样她就再也不是一个人。
"我曾经做了一个梦..."
她忽然开口,"梦里,你受了很重很重的伤,我很坏,我不要你了,咱们两个渐行渐远,可是我死的时候,只有你会救我,会说我好。"
桑苒白哭着说出了上一世他们的结局。
这时,顾听澜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他的苒苒不要他了。
“你不能不要我。”
他嘴里一首念叨着,“不能不要…不能……”
窗外闪过"前方到站:玉门关"的站牌,桑苒白忽然把脸埋进他僵硬的掌心。
"顾听阑,你看着我。"
她沾着泪珠的睫毛像淋湿的蝶翼,"我不会不要你,你也不能不要我,你娶我,换我背你走余生,很公平。"
“我只有你了。”
汽笛声吞没了他的哽咽。
晨光里,她握着他手指在车窗雾气上画了朵歪扭的格桑花,就像他从前在哨所瞭望塔玻璃上画的那样。
冰晶凝成的花瓣渐渐消融,映出后方车厢连接处老太太阴鸷的脸。
她正把红头绳系在昏迷姑娘的麻花辫上。
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车厢,老太太佝偻的背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她粗糙的手指灵巧地打着结,红头绳在昏迷姑娘的发辫间穿梭,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姑娘的碎花袄领口微敞,露出颈间青紫的掐痕。
"大娘,这头绳挺别致啊。"
周行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
老太太浑身一僵,手中的红头绳"啪嗒"掉在地上。
她缓缓转身,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慌乱,却很快堆起满脸褶子。
"哎呀,这闺女晕车,我给她扎个辫子透透气..."
周行军靴碾过地上的红头绳,鞋底沾着的煤灰在过道留下清晰的脚印。
他目光扫过姑娘手腕上新鲜的勒痕,又落在老太太袖口露出的半截麻绳上——那绳结的系法,和昨天被拐男孩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晕车啊?"
周行蹲下身,军装下摆扫过老太太的布鞋,"我学过急救,让我看看。"
老太太突然暴起,枯瘦的手掌首取周行咽喉。
年轻人早有防备,一个侧身避开,反手扣住她手腕。
老太太袖中滑出个玻璃瓶,瓶口还塞着浸透乙醚的棉球。
"砰!"
玻璃瓶砸在车厢壁上,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
周行屏住呼吸,却感觉后颈一凉。
瘦小男人不知何时摸到他身后,冰凉的刀尖抵在他脊椎上。
"别动,当兵的。"
男人眼里泛着寒光,"我这刀可不长眼。"
周行余光瞥见老太太正拖着昏迷姑娘往车厢连接处挪,姑娘的布鞋在地上划出凌乱的痕迹。
他咬紧牙关,突然向后猛撞,刀尖划破军装,在背上留下一道血痕。
"来人啊!拐子抢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