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在古时星官口中,“荧惑”正是那血色荧荧的火星,其轨迹诡谲莫测,历来被视作灾祸信使。
尤其当这颗凶星盘踞心宿,事情就变得要命了。
心宿中央最耀眼的那颗帝星象征天子,若遭荧惑围困,便意味着苍天震怒,轻则帝王殒命,重则江山倾覆。
这场天象伪造绝非偶然,背后暗藏惊天算计。
彼时朝堂上清流涌动,以李膺、陈蕃为首的士大夫集团,对阉宦弄权早己深恶痛绝。
雪片般的弹劾奏章首逼皇城,誓要扳倒阉党集团。
宦官们岂是任人宰割之辈?
他们早就算准了,只要借“荧惑守心”这等凶兆搅动圣心,让桓帝疑惧清流危及皇权,便能借机血洗朝堂,彻底把持朝纲。
这时,花果山上,灵珠骤然迸发出刺目金芒,原本的珠体在虚空中剧烈震颤。
千百道电弧状的光纹穿透云层,将方圆十丈照得雪亮。
珠面浮现的古老符篆如活物般扭曲蔓延,瞬息间竟自行拼接组合,骤然投射出数行悬浮的鎏金文字∶《后汉书·党锢列传》:“矫托天象,构陷忠良……海内涂炭,二十余年,诸所蔓衍,皆天下善士。”
正在水帘洞前与猴群嬉戏的孙悟空猛然收住身形,火眼金睛扫过空中字迹。
但见这齐天大圣浑身金毛根根炸起,五指攥得金箍棒爆出火星。
雷霆怒喝震得山岩崩裂:“好个腌臜阉党!欺天弄权竟到这般田地!待俺掀了那司天监的琉璃顶,叫尔等认得真火烧魂的滋味!”
孙悟空破空而至,眸中映着观星台冲天煞气。
这妖孽若真篡改天象,怕是要引得皇城伏尸百万,九州饿殍遍野。
法诀一掐,猴王化作灰衣杂役,粗麻衣角还沾着草屑,攥着秃毛扫帚混进了九重禁地。
猴王弓腰清扫玉阶,破妄金瞳却透过漫天星辉。
扫帚掠过青铜螭纹柱,指尖拂过玄鸟衔日灯,每粒铜锈都映在法眼之中。
宦官们捧着金丝檀木匣匆匆来去,压根没注意这个卑贱杂役。
他们衣袖里藏的北斗司南,腰间晃的紫微玉牌,早被猴王记了个周全。
当星轨偏移第三度时,孙悟空瞳中金光暴涨。
但见浑天仪二十八宿盘下,暗匣中藏着的陨铁磁石正泛着幽幽冷光,硬生生将青龙七宿扭成血刃之相。
好个阉党逆臣,竟用这等阴损手段伪造荧惑守心!
猴王咬碎口中草茎,五指将扫帚柄捏出裂痕,却仍屏息盯着那群紫衣貂珰!
且待子夜星移,定要这群宵小鼠辈现出原形。
宦官们确认布置周全后,只留几个小黄门值守,余者皆退出了观星台。
孙悟空暗运火眼金睛扫视全场,指间捻着后颈毫毛轻吹法咒,但见金光暴绽处现出个丈二铁兽。
“啃断浑天仪底座的青铜承露盘!”孙悟空压着嗓子喝道,“把嵌着的磁精抠下来,莫叫阉党奸计得逞!”
啮铁兽昂首甩尾,獠牙如铡刀般切入青铜构件。
千年寒铜遭这上古凶兽啃噬,竟发出金铁扭曲的呻吟,裂纹蛛网般在基座蔓延。
随着承露盘轰然断裂,浑天仪忽地剧震,磁精“当啷”坠地。
孙悟空抄手摄来这拳头大的磁石,贴身藏进豹皮裙暗袋。
值守太监的皂靴声由远及近,孙悟空掐诀虚划,青铜断口处竟蠕动着弥合如初。
啮铁兽化作金芒缩回猴王耳后时,那泼猴早抄起竹帚佯装洒扫。
望着太监们狐疑张望的模样,孙悟空攥紧怀中磁精。
这证物虽己到手,可要扳倒权倾朝野的阉党,单凭块石头怕是不够看,须得另寻破局之道。
洛阳太学,这座堪称大汉学术与思想的心脏,正被此起彼伏的读书声唤醒。
东侧明堂前的古柏树下,三十余名太学生正围成半圆。
人群中央的郭泰瘦得像杆青竹,可那双微微眯起的凤目眼底却烧着两团火。
郭泰振袖立在石阶上,目光扫过满院学子:“诸位同窗!”
声如洪钟震得檐角积雪簌簌掉落,“看看如今朝堂被阉党糟践成什么模样?这帮腌臜货!”
他脖颈青筋暴起,攥着书卷的指节咯咯作响。
庭院里黑压压挤着的太学生个个屏息。
前排戴纶巾的瘦削书生攥皱了手中《礼记》,后排几个武官子弟的佩剑穗子正在簌簌发颤。
这些寒门出身的读书人,谁没在国子监的铜雀漏刻下熬过通宵?
此刻却眼见毕生抱负要被宦官的脏手碾碎。
“啪”地抖开手中泛黄的《易》经,郭泰的嗓音突然沉下来:“当年文王演八卦,本为参透阴阳消长之道。”
羊皮纸在暮色中泛着血色的光,“可那些阉奴……”他忽然抬脚踹翻案几,惊得满地竹简哗啦作响:“竟敢用‘天人感应’的鬼话糊弄皇上!日食说是老天降罪清流,月蚀说是忠臣触怒紫微,荒唐透顶!”
台下学子们频频点头,郭泰这番话显然戳中了众人心窝。
角落里突然蹿出个精瘦身影,那书生激动道:“郭大哥这话在理!那群腌臜货色,莫非就任他们骑在天下人头上作威作福?”
说话间脖颈青筋暴起。
郭泰反手将竹简拍在案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晃了三晃:“笔杆子就是咱们的刀剑!”
他眸光如炬扫过全场,“太学三百弟子虽抡不动斩马剑,但哪个不是喝足了圣贤墨?把阉党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写成檄文,刻成碑拓,让天下人都看清他们的嘴脸!”
西周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磨墨声。
人群后方的李膺此时袍角无风自动。
这汉子身披靛青布袍,玄色犀角带勒出精悍腰身,整个人似柄收在鞘里的古剑。
他眉心刻着道竖纹,手指无意识着袖口!
那里藏着二十三人联名的万言书,墨迹都沁透了三层绢帛。
这卷要命的奏章是他们二十三个硬骨头,从腊月到开春刨根问底挖出来的铁证。
光是曹节那老阉奴,就列着七条卖官账、五起冤狱案,连他干儿子强占民田养斗鸡的破事都记着。
可他早把后事交代给了族弟,此刻摸着奏折硬挺的封皮,倒像是摸着了斩阎罗的铡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