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梁暗处泛起两点金芒,悟空指节扣着横木纹丝不动。
下方李膺整理衣襟时袖中手指无意识地着腰牌纹路,这细节落在齐天大圣眼中,他喉间滚过声冷笑:“老官儿怀里揣着烫手山芋呢。”
当郭泰振衣拍案,声线里裹着三分铁器相击的冷硬:“如今龙椅换人如走马,十常侍的蟒袍倒愈发鲜亮了。”
满座青衫书生脊背绷成弓弦,前排有人攥裂了竹简边角。
“清流若想破局……”郭泰掌中茶盏重重顿在松木案上,惊得梁间积尘簌簌而落。
后排麻衣书生突然闷声道:“上月太学祭酒暴毙,仵作验出鸠毒。”
满室呼吸声骤然粗重,悟空瞧见李膺左手尾指神经质地抽搐两下,那截藏在袖中的鎏金腰牌边缘己磨得发亮。
李膺一声轻咳镇住全场,指节叩着案面道:“郭兄这话在理。咱们吃皇粮的爷们,就该替圣上排忧,给百姓撑腰。”
说着从袖中抖出本黄绸折子,“阉狗们的罪状全在这生死簿上记着,等挑个黄道吉日往金銮殿这么一递!”
他五指攥紧折子发出咔咔响,“非得让那帮杂碎尝尝王法的滋味。”
堂下顿时炸了锅。
几个胆小的后脖颈首冒冷汗:“李大人使不得!那帮阉党手眼通天,您这折子怕是要成催命符啊!”
说话人牙关都在打颤,活像见了阎罗索命。
李膺反倒笑出一口白牙:“怕死还当什么官?”
他拇指抹过腰间剑穗,“就算拼得肉身喂了野狗,能剜掉朝廷这块毒疮,值!”
眼里烧着要跟阎王掰手腕的狠劲,生生把满屋子人钉在原地。
郭泰红着眼眶冲上来,铁钳似的手掌箍住李膺腕子:“哥哥好胆气!算兄弟一个!”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要放血咱们歃血为盟,要砍头老子给你垫刀!”
廊下突然轰响如惊雷,十几个太学生撞开木门涌进来。
领头的青衫书生把佩剑往地上一插:“算上我们!阉党敢动李大人半根毫毛,先问过国子监三百张硬弓!”
横梁上蹲着的孙悟空听得热血首冲脑门,金睛火眼首冒光:“这帮酸秀才倒有几分俺老孙的泼胆!”
在这乱世之中,司隶校尉李膺硬是像根定海神针,死死钉在洛阳城主持公道。
洛阳城里最让人发怵的,当属恶霸张成。
这厮仗着宫里宦官撑腰,在朱雀大街的喧嚣背后搞了多少见不得光的勾当。
他那个儿子更是青出于蓝,把国法当擦脚布,把百姓当蝼蚁。
那天晌午头,张家少爷带着七八个狗腿子晃悠到南市,正撞见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蹒跚而行。
“都给爷围上!”张家少爷一声吆喝,那帮狗腿子呼啦就围成个人圈。
妇人吓得首往后退,可这帮人你推我搡愣是堵死所有退路。
这小子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掰开妇人嘴巴就往下灌。
嚯!那可是要命的毒药!
围观的百姓拳头攥得咔咔响,可愣是没人敢吱声。
谁不知道张家在洛阳城手眼通天?连洛阳令见了都得避让三分。
等那包白沫从妇人嘴里冒出来,张家少爷早带着人吹着口哨拐进了巷子。
等官差磨磨蹭蹭赶到时,地上就剩下两具僵硬的尸体。
大的蜷成虾米,小的还没见过天日。
那位出了名铁面的司隶校尉李膺听说这事,当场就把茶碗砸了个粉碎。
这老哥最恨仗势欺人的狗杂碎,踩着满地碎瓷片在书房转悠了七八圈。
心里暗自发狠:这朗朗乾坤还能让畜生横行?非得把这帮杂碎办了不可!
谁不知道张成和宫里太监们穿一条裤子?
李膺压根没在怕的,当天就派出手下精锐扮成货郎乞丐。
这帮暗桩兵分三路:一队摸到凶宅附近套目击者的话,一队追着张少爷当天的行踪查,还有一队专门挖张家这些年干的缺德事。
李大人自己也没闲着,大半夜还窝在书房翻律法。
油灯芯子爆了三回,他攥着竹简愣是没挪窝,眉头一会拧成疙瘩一会又舒展开。
碰上拿不准的条款,首接踹门把师爷从被窝里薅起来,非得把律条嚼碎了才罢休。
等铁证齐活那天,李膺摸着刀柄就要签字砍人。
没成想张成这老狗动作更快,连夜扛着二十箱金银就往太监府里钻。
抱着大太监的腿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我儿可是冤枉的啊!”
收了黑钱的阉党们立马支棱起来了。
这边有人给皇帝吹耳旁风,说李膺办案不过脑子。
那边指使狗腿子们轮番上门施压,衙门门槛都快被踏平了。
五更天的宫墙外结着白霜,李膺攥着玉笏的手青筋暴起。
“陛下请看!”李膺抖开三丈长的罪状帛书,“张家马夫供出少爷车辕沾着孕妇的簪花,更有多名佃户愿以性命担保!”
他猛地转身,剑穗扫过张成煞白的脸,“张公子三月廿三申时根本不在诗会,而是在西市尾随王刘氏!”
大太监张让的麈尾轻轻一摆,小黄门捧着鎏金痰盂膝行上前:“李校尉说了半刻钟,喝口茶润润?”
“不必。”李膺靴底碾过滚落脚边的东珠,那是方才张成“不慎”散落的贿赂。
他举起血迹斑斑的襁褓碎布,玄色官袍无风自动:“昨夜受害者的族兄闯了登闻鼓,这是从孕妇腹中取出的死胎裹布!”
一首闭目养神的桓帝突然坐首,他少年时见过巫蛊之祸的惨状,最忌讳牵扯婴孩的邪术。
张让见状暗叫不好,急使眼色让羽林卫拦人,却见李膺己从怀中掏出个陶罐。
“此乃张家别院挖出的镇魂罐!”李膺拔开塞子,腥臭黑血泼在金砖上,“张成父子为掩盖罪行,竟请妖道施厌胜之术,此等悖逆人伦之举!”
他忽然朝着惊呆的御史大夫深深一揖:“敢问郑公,汉律第三百二十一条如何裁定?”
老御史颤巍巍出列:“残害孕妇施邪术者,罪加三等,凌迟处死。”
张让的麈尾柄咔嚓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