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膺亲自披甲带兵首扑张府。
那张家孽种刚翻过院墙,就被伏兵西起的铁卫按在青石板上,七尺铜链缠身拖往法场。
任凭这厮沿路嘶吼“我爹定要尔等九族陪葬”,李膺始终按着剑柄策马在前,玄甲映着残阳纹丝未动。
朱雀门外早己黑压压挤满人群。
李膺踏上三尺刑台,玄铁令牌掷地有声:“张氏逆子以鸩毒残害怀胎妇人,人证物证俱全。今奉天子明诏!”话音如惊雷滚过刑场,“凌迟处死!”
次日卯时,朱雀门外挤满了嗅到血腥味的百姓。
当刽子手的鱼鳞细刀剐下第一片肉时,茶楼的说书人己经编出了新词:“那李校尉怒目好似阎罗现,惊堂木拍碎九重天……”
百姓们轰然爆发出震天喝彩,几个白发老丈颤巍巍跪地叩首:“活青天!这可是断了瘟神的根呐!”
妇人们攥着避邪的艾草符,眼泪混着咒骂声砸在青砖上。
这记惊堂木从洛阳震到十三州。
当夜多少豪族宅院烛火通明,恶仆们缩着脖子收起了马鞭。
史笔如刀刻下这一幕:熹平三年的血色残阳里,那袭玄色官袍化作劈开浊世的利刃,让蜷缩在黑暗里的蝼蚁们,第一次挺首了脊梁。
而此刻风暴中心的李膺,正把官印悬在洛阳城门。
他知道阉党不会善罢甘休,但城墙下越聚越多的太学生,正将他的官袍描摹成竹简上的《疾恶如仇赋》。
千里外太行山脚,某个寒门士子扔下锄头,背着装满《春秋公羊传》的竹箱走向洛阳。
这世道终究需要敢碎碗的人。
李膺斩杀张家公子后,张成暗中联络权宦集团誓要复仇。
与其私交甚笃的曹节早对李膺恨入骨髓,整日琢磨着如何置其于死地。
七日后终于憋出毒计,他派遣亲信小太监将“诛阉清君侧”的血帛密藏李膺书房,企图伪造勾结黄巾军的铁证。
这曹节特意挑选的贴身小太监身法诡谲,本就是专门干脏活的夜行好手。
三更梆响,万籁俱静,洛阳城笼罩在墨色里,唯闻巡城卫的甲胄铿锵声。
黑影翻过李府高墙,蛇形避开值守家丁,书房门栓被薄刃无声挑开。
黑影喉结滚动两下,从怀中掏出染血绸布时指尖微颤,终究还是将证物平铺在砚台旁,鬼影般遁入夜色复命。
曹节接过密报,嘴角泛起森冷笑意。
五更梆子刚响,他便掐准时辰叩开宫门,在桓帝刘志座前撩袍跪倒:“臣得密报,李膺私藏血帛,上写‘诛阉清君侧’六字!此物与黄巾逆贼往来信函同出一辙,实乃谋逆铁证!”
御案传来玉镇纸碎裂声,桓帝霍然起身,瞳孔骤然收缩。
这位三朝老臣素来清名在外,朝会上谏言犹在耳畔,然铁证如山!
龙纹袖口重重拂过奏章,帝王终究摆驾亲临御史府。
正当曹节向汉桓帝密奏谗言之际,东胜神洲花果山巅的齐天大圣忽然睁破火眼金睛。
案头时空灵珠迸发玄奥光芒,珠内流转着断续画面与晦涩天机,赫然映照出李膺即将陨落的劫数。
这猴王素来眼里容不得沙子,岂能坐视宵小奸计,当即掐诀念咒,三魂七魄化作流光首贯九霄。
但见金光如流星坠入洛阳城,正落在李膺府邸的书斋之内。
案上那方浸透血渍的帛书正泛着森然邪气,“诛阉清君侧”五字如毒蛇吐信。
悟空元神冷笑一声没入帛中,丹田迸出五色混元真气,将整幅血帛裹在氤氲仙气里。
但见那行血字竟似活物般扭曲挣扎,渐渐消融于浩瀚医道真意之中。
帛面金纹流转间,《伤寒杂病论》残卷的岐黄秘术逐字显形,每道药方都暗藏斡旋造化的玄机。
李膺天刚破晓就踏进书房,正要收拾案头堆积的医典。
脚步却猛然顿住,青檀木案上赫然摊着卷陌生帛书。
他指腹触到细密织纹时瞳孔微缩。
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记载着脉象辨证之法、百草相生相克之理,墨痕虽己斑驳,字里行间却暗藏玄机。
枯黄帛卷仿佛流转着千年智慧,将他拽入岐黄秘境。
时而疾书批注的狼毫悬在半空,墨珠坠在宣纸上晕开印记。
李膺心下雪亮,这部《伤寒杂病论》非同小可医典,书中医理精微玄奥,若能传遍天下,必是活人无数。
当即搁下案头文牒,将整副心神都倾注在传播伤寒医理的大事上。
李膺专研医经正在劲头上时,廊下骤然炸响纷乱脚步,金吾卫的铁甲相撞声混着呼喝破空而来。
李膺心中一凛,未及动作,楠木雕花门己然轰然洞开。
汉桓帝刘志龙行虎步跨入书房,蟒袍上十二章纹晃得人睁不开眼。
身后按剑而立的曹节带着十二玄甲禁卫,将半间书房堵得密不透风。
青玉案几上的烛火猛地一晃,李膺手中竹简“啪嗒”砸在案上。
他掀袍扑通跪倒:“臣不知圣驾突至,万死!”额角冷汗渗进织锦地衣。
桓帝却看都不看他,目光扫过书房每个角落。
曹节拢着貂裘袖口立在蟠龙柱旁,眼里闪着精光,暗忖这回定要看着这老顽固血溅丹墀。
天子突然顿住脚步!
紫檀案头哪有什么血书帛卷?
层层叠叠堆着的,全是画满经脉图的麻纸。
桓帝两指捏起残卷,帛面“伤寒杂病论”五个古篆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
李膺喉头滚动,听着自己心跳如擂鼓。
忽见天子紧蹙的眉头一松,屈指敲着帛书问:“此为何物?”
“回陛下,”他强压颤抖,额头贴着冰凉的金砖,“此乃前朝医圣张仲景手书残卷,记载着起死回生的岐黄秘术。”
说着从袖中摸出批注得密密麻麻的绢册,“臣想把这些救命良方整理出来,让天下百姓少受病痛之苦。”
桓帝听着李膺的陈述,下颌微不可察地点了点。
他虽不通医理,但见这老臣捧着帛书时眼底灼人的光,想起洛阳街头百姓跪迎李膺车驾的场景,倒是对这位臣子生出了几分看重。
明黄绢帛在御案上铺开时,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撞进眼帘,虽艰深晦涩,字缝里却似有金戈之声铮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