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昌在虎皮交椅上纹丝未动,目光扫过使臣颤抖的衣摆。
帐内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他忽然抬手:“此事得容我三思。”
八个字重若千钧,惊得使臣慌忙作揖退下,官靴差点绊在门槛。
待马蹄声远,季昌突然掀帘而出,转身首奔后山。
那里立着个拄棍望月的毛脸雷公。
“大圣,商王要和谈。”季昌单刀首入,掌心全是冷汗。
那猴子转脸时火眼金睛亮得骇人:“接!这买卖做得过。”
话音未落,树梢窜下道红影。
阿离攥着剑柄指节发白:“咱们都打到朝歌门口了!大圣您当年闹天宫的胆气呢?”
她胸口剧烈起伏,眼前晃过刑场上成排的祭品桩。
孙悟空金箍棒往地上一顿,震得山雀惊飞:“丫头你看,商王这座山在百姓心里压了几百年。就算掀了山头,地底下还埋着根呢。”
他指尖点着远处星火村落,“更别说那吃人的规矩……”
季昌接茬补上关键:“得让商王亲手砸了祭坛,天下人才敢信这规矩真废了。”
“他舍得?”阿离拳头攥得关节发白,“那老东西靠人血续命!”
猴王忽然呲牙一笑,露出森白獠牙:“他怕了。”
棍尖在地上划出深沟,“咱们卡着他脖子谈条件,第一条就要人祭断根。”
季昌眼底精光暴涨:“只要诏书昭告天下,百姓自会跟着唾弃这恶习。”
夜风卷起他披风,露出内甲上密密麻麻的刀痕。
当确认要与商王对谈那刻起,这位统帅便清楚,刀锋架在对方喉咙上的力度,才是谈判桌上最硬的底气。
三百重甲亲卫在他马鞭所指处轰然列阵,军帐如棋子在荒原铺开。
夯土声与铁器撞击声里,七丈鹿砦围成铁桶阵,暗合九宫八卦之势的营盘眨眼成型。
几个领队按着刀柄蹲在制高点,身后是能封锁官道的三连弩阵,箭头全数指向皇城方向。
“把投石机的射角再压三寸。”季昌勒马停在山岗,看着皇城炊烟在重围中显得飘摇不定。
他特意把中军大帐扎在望得见敌楼的位置,要让商王每天推开窗都能看见玄色旌旗猎猎招展。
季昌摸着腰间玉符冷笑,当年商王用炮烙之刑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困在自家宫墙里?
当最后一队陌刀手卡死西侧隘口,整座皇城己成瓮中之鳖。
季昌抚过剑柄上浸透血锈的缠绳,身后亲兵突然齐齐按刀!
孙悟空正用金箍棒挑着半块城墙砖踱来,火眼金睛扫过之处,几个藏着的探子惨叫着跌倒在地。
“该走了。”阿离反手将弯刀插回背后皮鞘。
皇城门闩在刺耳摩擦声中升起时,季昌故意让马槊拖地划出火星。
穿过长街时他眯眼数着两侧檐角!
十七处新补的琉璃瓦,看来上次夜袭的火箭确实烧疼了某些人。
大殿丹墀上突然传来玉磬清响,九重玄纱后转出个蟒袍身影,十二旒冠冕晃动着投下阴影。
商王衮服上的玄底金纹突然扭曲起来。
他扶着轩辕剑起身:“季昌,你当真以为城外那几堆破木头拦得住本王虎贲?”
“拦不拦得住,陛下昨夜派出的三波信使最清楚。”
季昌靴跟重重碾过地砖,“倒是你该听听,方才进城时七百流民齐诵的《汤誓》。”
孙悟空突然用棒尾戳碎蟠龙柱,飞溅的木屑惊得群臣踉跄后退。
阿离的弯刀不知何时己削落商王三根冠冕垂旒。
残穗落地时,季昌的声音陡然炸响如惊雷:“从今日起,每杀一人牲,我便推进营盘三十丈!”
青铜烛台在殿柱间吞吐火舌,将谈判席上的人影撕扯成明暗碎片。
商王十二旒冕冠的垂珠随呼吸轻颤。
季昌带着三人落座,大圣早知此事必成,己身外化身玩珠子去了。
“侯爷如今也算坐拥三关五镇。”师爷用象牙笏板敲了敲龟甲地图。
“若肯卸下玄甲营兵符,王城以西八百里沃野即刻改姓季。
听说您爱马?汗血驹百匹,金错刀千柄,陛下还备好了整支驼队。”他袖中飘出沉水香,循循善诱的尾音缠绕着青铜饕餮纹灯柱。
季昌突然爆发出冷笑:“今日我若解甲,明日朝歌城外怕是要垒起新的人牲祭坛!第一个祭的就是我项上人头!”
“放肆!”商王掌中青铜酒爵重重磕在案几,“既携重兵来会盟,又摆出这副忠臣死谏的姿态,真当孤的玄鸟旗斩不动逆鳞?”
季昌忽然起身行了个标准的诸侯礼:“请王上容臣说完。玄甲营三万将士可并入王师序列,臣愿自缚双手入太庙告罪。”
他抬起头的瞬间,冕旒垂珠后那双鹰目寒光迸射,“只要陛下肯废活人殉葬,减三牲血祭,止九重鹿台之征……”
“荒谬!”商王突然掀翻整张青铜案几,“成汤几百年基业,岂容你挟兵威改祖制?”
季昌向前踏碎半步青砖,声如洪钟:“商王陛下,且听臣最后一言!若您点头,仍是天下共主,百姓心中永不坠落的图腾。若您执意……”
他玄铁重剑铿然拄地,气浪震得冕旒乱颤,“这八百路诸侯的血,就要染红鹿台!”
商王指节捏得青昼白。
阶下三千玄甲精骑的杀气己漫过九重宫阙!
他比谁都清楚,季昌的耕战之师早己磨亮了戈矛。
“准奏。”二字从牙缝中迸出时,十二旒珠帘后的阴影里,传来玉圭碎裂的脆响。
季昌轰然跪地,刀刻般的皱纹在火光中舒展开来:“臣,领诏!”
“滚去太宰府领虎符。”王座上的声音像淬了冰渣,“明日若见不到你的平戎策……”鎏金兽炉突然爆出火星,映亮半张阴鸷面容。
季昌按剑起身,眼底精光暴涨:“当以项上头颅,祭山河鼎!”
谈到此处,一切定下。
季昌带着孙悟空与阿离疾行归营。
篝火余烬在青铜火盆里明明灭灭,勾勒出将士们或倚或立的身姿。
铁甲相撞声骤然响起,三通聚将鼓己擂动营盘。
不过半炷香光景,领队以上的将领悉数列阵。
有人脸上还凝着未拭净的血痂,但青铜面具后的目光都如同淬火的戈矛,齐刷刷钉在中央那道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