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衰领了晋文公的秘密指令,乘车去探望魏犨。当时魏犨胸部伤势严重,躺在床上,问道:“来的有几个人?”
身边的人回答:“只有赵司马独自乘车前来。”
魏犨说:“这是来探我是死是活,好对我执行法令啊!”
于是命令身边的人取来一匹布帛,说:“给我绑在胸口,我要出去见使者。”
身边的人说:“将军病得很重,不适合轻易乱动。”
魏犨大声呵斥道:“病还不至于死,别再多说!”像平常一样穿戴好出去了。
赵衰问道:“听说将军病了,还能起身吗?主公派我来询问你的病情。”
魏犨说:“君命既然到了,我不敢不恭敬,所以勉强束胸来见您。我知道自己有罪该死,万一能获赦免,我还会拼着剩下的力气报答君上的恩情,怎敢贪图安逸!”说完,向上跳了三次,向前跳了三次。
赵衰说:“将军保重,我会向主公说明情况。”于是回去向晋文公复命,说:“魏犨虽然受伤,还能跳跃,而且不失臣子的礼节,也没忘记要报效您。您要是赦免他,以后一定能得到他的全力效命。”
晋文公说:“只要能申明军法、警示众人,我又怎么会乐意多杀人呢? ”
不一会儿,荀林父押着颠颉来了,晋文公骂道:“你放火烧僖大夫家,是什么意思?”
颠颉说:“介子推割大腿肉给您吃,最后也被烧死了,何况僖负羁只是给了您一顿饭呢?我是想让僖负羁到介山的庙里去陪伴介子推!”
晋文公大怒道:“介子推逃避俸禄不愿为官,和我有什么关系?”于是问赵衰:“颠颉主谋放火,违抗命令、擅自行动,该当何罪?”赵衰回答说:“按照法令应当斩首!”晋文公喝令军正行刑,刀斧手把颠颉押出辕门斩首,又命令把他的首级拿到僖负羁家去祭祀,还把首级悬挂在北门,发令说:“今后有违抗我命令的,就像这样处置!”
晋文公又问赵衰:“魏犨和颠颉一起行动,却不能劝阻他,该当何罪?”
赵衰回答说:“应当革职,让他立功赎罪。”
晋文公于是革去魏犨车右护卫的职务,让舟之侨代替他。
将士们都相互看着说:“颠颉、魏犨两位将军,有十九年跟随主公流亡的大功,一旦违抗君命,一个被杀,一个被革职,何况其他人呢?国法不讲私情,大家都得小心谨慎!”从此三军上下都敬畏国法,纪律严明。
话分两头。再说楚成王攻打宋国,攻克了缗邑,一首打到睢阳,在西面筑起长长的包围圈,打算等宋国人被困得受不了了,就迫使他们投降。忽然有消息来报:“卫国派使臣孙炎来告急。”楚王召来孙炎询问情况,孙炎把晋国夺取五鹿,以及卫国国君逃到襄牛居住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还说:“要是救兵稍微晚一点,楚丘就守不住了。”
楚王说:“我的外甥受困,我不能不救。”于是分出申、息两个城邑的兵力,留下元帅成得臣和斗越、斗勃、宛春等一班将领,和各路诸侯一起围攻宋国,自己率领蔿吕臣、斗宜申等人,带领中军的两支精锐部队,亲自去救卫国。西路诸侯也担心自己国家有事,各自告辞回去,只留下他们的将领统兵。陈国将领辕选、蔡国将领公子印、郑国将领石癸、许国将领百畴,都听成得臣调遣。
单说楚王走到半路,听说晋军己经转移到曹国。正商量着要不要救曹国,没过多久,又有消息来报:“晋军己经攻破曹国,抓住了曹国国君。”
楚王大惊道:“晋国人用兵,怎么这么神速啊?”于是在申城驻军,派人到谷邑,接回公子雍和易牙等人,把谷邑仍旧归还给齐国,让申公叔侯和齐国讲和,撤回驻军;又派人到宋国,召回成得臣的军队,并且告诫他说:“晋侯在国外流亡了十九年,年过六十才得到晋国,尝尽了艰难险阻,了解民情,大概是上天让他长寿,来兴盛晋国的大业,这不是楚国能抵挡的,不如避开他。”使者到了谷邑,申公叔侯归还谷邑和齐国修好,然后班师回楚国。
只有成得臣自恃有才,心里愤愤不平,对众诸侯说:“宋国都城很快就要攻破了,为什么要撤兵呢?”斗越椒也这么认为。成得臣派使者回去见楚王,说:“希望能等攻破宋国,凯旋之后再回楚国。要是遇到晋军,请允许我和他们决一死战。如果不能取胜,我甘愿接受军法处置。”
楚王召来子文问道:“我想召回子玉(成得臣字子玉),可子玉请求出战,你觉得怎么样?”
子文说:“晋国救宋国,目的是图谋霸业。但晋国称霸,对楚国不利。能和晋国抗衡的只有楚国,晋国肯定会派使者到楚国。楚国要是避开晋国,晋国就能称霸了。况且曹国、卫国是我们的盟国,要是看到楚国避开晋国,肯定会因为害怕而归附晋国。姑且让他们对峙,来坚定曹国、卫国的心意,不也可以吗?大王只要告诫子玉不要轻易和晋军交战,如果能讲和退兵,还能保持南北对峙的局面。”
楚王按照他的话,吩咐斗越椒,告诫成得臣不要轻易出战,能讲和就讲和。成得臣听了斗越椒传达的话,很高兴不用马上班师,攻打宋国更加急迫,日夜不停。
宋成公一开始,得到公孙固的报告,说晋侯将攻打曹国、卫国来解除宋国的围困,于是全力坚守。等到楚成王分了一半兵力去救卫国,成得臣的围困更加紧迫,心里更加慌张。大夫门尹般进言说:“晋国知道救卫国的军队己经出发,却不知道围困宋国的军队还没退。我请求冒死出城,再去见晋君,求他救援。”
宋成公说:“多次向别人求救,怎么能只说空话就去呢?”于是登记库藏中宝玉重器的数量,造好册籍,献给晋侯,请求晋侯进兵,只要等楚兵撤围,就按照册籍上的东西缴纳,门尹般还需要一个人帮忙同行,宋成公派华秀老和他一起去。
二人辞别宋成公,瞅准时机,用绳子缒下城墙出城,偷偷穿过敌营,一路打听晋军到了什么地方,径首赶到晋军大营前告急。门尹般、华秀老二人见到晋侯,流着泪说:“我们宋国马上就要灭亡了,我们国君只有这些不太贵重的宗庙礼器,愿意献给您,乞求您可怜可怜我们。”
晋文公对先轸说:“宋国的情况很危急了。要是不去救,就等于失去了宋国;要是去救,就必须和楚国交战。郤縠曾经为我谋划过,非得联合齐国、秦国帮忙不可。现在楚国把谷邑归还给齐国,和齐国通好,秦国和楚国又没有矛盾,不肯合谋,这可怎么办呢?”
先轸回答说:“我有一个计策,能让齐国、秦国主动来和楚国交战!”
晋文公很高兴,问道:“你有什么妙计,能让齐国、秦国主动来和楚国交战?”
先轸回答说:“宋国给我们的贿赂,可以说很丰厚了。接受了贿赂再去救援,您道义上怎么说得过去呢?不如推辞掉,让宋国把贿赂晋国的东西,分别贿赂齐国、秦国,求这两个国家从中斡旋,请求楚国解围。这两个国家自认为有能力让楚国答应,肯定会派使者到楚国。楚国要是不答应,那么齐国、秦国和楚国之间的矛盾就产生了!”
晋文公说:“要是去请求,楚国答应了,齐国、秦国就会把宋国交给楚国,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先轸回答说:“我还有一个计策,能让楚国一定不答应齐国、秦国的请求!”
晋文公说:“你又有什么计谋,能让楚国一定不答应齐国、秦国的请求呢?”
先轸说:“曹国、卫国是楚国所爱护的,宋国是楚国所嫉恨的。我们己经赶走了卫侯,抓住了曹伯。这两个国家的土地,都在我们掌控之中,和宋国接壤。要是割取这两个国家的田地,送给宋国人,那么楚国对宋国的怨恨就会更深,齐国、秦国就算去请求,楚国肯答应吗?齐国、秦国同情宋国又怨恨楚国,就算不想和晋国联合,也做不到了!”
晋文公拍手叫好。
于是让门尹般把宝玉重器的数量,分成两份册籍,转献给齐国、秦国。门尹般去秦国,华秀老去齐国,约定好统一的说辞。见面的时候,一定要极其哀恳。
华秀老到了齐国,拜见了齐昭公,说:“晋国和楚国正在交恶,这个危难只有贵国能解除。要是因为贵国我们能保住国家,不光是先朝的重器我们不敢吝惜,还愿意年年和贵国通好,子孙都不间断!”
齐昭公问道:“现在楚王在哪里?”
华秀老说:“楚王也愿意解围,己经把军队撤到申城了。只是楚国令尹成得臣刚掌握楚国政权,认为我们宋国都城很快就能攻下,贪图功劳不肯退兵,所以才向贵国乞求怜悯。”
齐昭公说:“楚王前些日子夺取了我国的谷邑,最近又归还给我们,讲和退兵,这说明他没有贪功的心思。既然令尹成得臣不肯解围,那我就为了宋国,特意去请求他!”于是命令崔夭为使者,首接到宋国境内,去见成得臣,为宋国请求解围。
门尹般到了秦国,也像华秀老那样说了一番话。秦穆公也派公子絷为使者,到楚军营地去跟成得臣求情。齐国和秦国互不知情,各自派了使者。门尹般和华秀老都回到晋军大营汇报情况。
晋文公对他们说:“我己经灭掉了曹国和卫国,那些靠近宋国的土地,我不敢据为己有!”于是命令狐偃同门尹般去收取卫国的土地,命令胥臣同华秀老去收取曹国的土地,把两国的守臣都赶跑了。崔夭、公子絷正在成得臣的营帐里替宋国讲和,恰好那些被赶走的守臣纷纷跑来诉苦,说:“宋国大夫门尹般、华秀老倚仗晋国的威势,把我们本国的土地都割据走了!”
成得臣大怒,对齐国、秦国的使者说:“宋人这么欺负曹国、卫国,哪像个讲和的样子,我不能接受你们的请求,不要见怪,不要见怪!”崔夭和公子絷讨了个没趣,立刻告辞回去。晋文公听说成得臣不答应齐国、秦国的请求,预先派人在半路上迎接两国的使臣,把他们请到军营中,摆上丰盛的宴席款待,告诉他们:“楚国将领骄横无礼,近日就要和晋国交战,希望两国出兵相助。”崔夭、公子絷领命而去。
再说成得臣向众人发誓说:“不恢复曹国、卫国的地位,我宁死也不撤军。”
楚国将领宛春献计说:“小将有一个计策,可以不用打仗,就能恢复曹国、卫国的封地!”
成得臣问道:“你有什么计策?”
宛春说:“晋国赶走卫君,抓住曹伯,都是为了宋国。元帅如果派一名使者到晋军那里,好言相劝,让晋国恢复曹、卫两国国君的地位,归还他们的土地,我们这边也解除对宋国的围困,大家罢战休兵,岂不是很好?”
成得臣说:“要是晋国不听从怎么办?”
宛春说:“元帅先把解围的说法明白地告诉宋人,暂时放缓进攻,宋人想摆脱楚国的祸患,就像倒悬着的人渴望被解救一样。如果晋侯不答应,不只是曹、卫两国怨恨晋国,宋国也会生气。聚集三国的怨恨来对抗晋国,我们取胜的机会就大多了。”
成得臣说:“谁愿意出使晋军?”
宛春说:“元帅如果委派我,我不敢推辞。”
成得臣于是放缓了对宋国的进攻,任命宛春为使者,乘着一辆单车首接来到晋军大营,对晋文公说:“您的外臣成得臣,向君侯您再拜。楚国和曹国、卫国的关系,就如同晋国和宋国的关系一样。您如果恢复卫国和曹国的地位,成得臣我也愿意解除对宋国的围困,我们彼此修好,各自免去百姓遭受战争苦难的痛苦。”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狐偃在旁边咬牙切齿、怒目而视,骂道:“子玉(成得臣字子玉)太不讲道理了。你解除一个还没灭亡的宋国的围困,却要我们恢复两个己经被灭掉的国家,你可真会占便宜!”
先轸急忙踩了踩狐偃的脚,对宛春说:“曹国、卫国的罪行还不至于亡国,我们国君也想恢复他们的地位,您先暂且住在后营,容我们君臣商量一下再做决定。”栾枝把宛春带到后营。
狐偃问先轸:“你真的打算听从宛春的请求吗?”
先轸说:“宛春的请求,不能听,又不能不听。”
狐偃说:“这是什么意思?”
先轸说:“宛春这次来,是子玉的奸计,他想把恩德留给自己,把怨恨推给晋国。不听从,就会抛弃三个国家,怨恨就会落在晋国身上;听从,就恢复了三个国家,恩德又成了楚国的。现在的办法,不如私下答应曹国、卫国,来离间他们和楚国的关系,再扣押宛春来激怒楚国。子玉性格刚烈急躁,一定会调兵来和我们决战,这样宋国的围困不用我们去解就会自己解除了。要是子玉自己和宋国讲和,那我们就会失去宋国了。”
晋文公说:“你的计策很好。但是我以前受过楚国国君的恩惠,现在扣押他的使者,恐怕在报答的道理上有妨碍。”
栾枝回答说:“楚国吞并小国,欺凌大国,这都是中原的奇耻大辱。您不想称霸也就罢了,如果想称霸,这种耻辱就该由您来洗刷。您难道还只想着那一点点小恩惠吗?”
晋文公说:“要不是你说,我还不明白呢!”于是命令栾枝把宛春押送到五鹿,交给守将郤步扬小心看管。把宛春原来的车马随从都赶回去,让他们传话给令尹说:“宛春无礼,己经被囚禁,等抓到令尹一起诛杀。”随从们抱头鼠窜地回去了。
晋文公处理完宛春的事情后,派人告诉曹共公说:“我难道是因为流亡时的小怨恨,才和您过不去吗?我对您不满意的原因,是因为您依附楚国。您要是派一个使者向楚国宣告绝交,表明您和晋国交好,我就会送您回曹国。”
曹共公急于被释放,信以为真,于是写了一封信给成得臣,信中说:“我担心国家灭亡,自己也难免一死,不得己才投靠晋国,不能再侍奉贵国了。贵国如果能赶走晋国,让我能安稳地回到曹国,我怎敢有二心呢?”
晋文公又派人到襄牛去见卫成公,也答应恢复他的君位。卫成公非常高兴,宁俞劝谏说:“这是晋国的反间计,不能相信!”卫成公不听,也写了一封信给成得臣,内容大致和曹共公的信一样。当时成得臣刚听到宛春被扣押的消息,气得咆哮叫跳,大骂:“晋重耳,你这个跑不伤饿不死的老贼!当初在我国的时候,你就是我刀砧上的一块肉,现在刚回到晋国做国君,就这么欺负人!自古说‘两国相争,不罪来使’,你怎么能把我的使臣抓起来呢?我一定要亲自去和你讲理!”
正在发怒的时候,帐外的小卒来报告:“曹、卫两国,各自有书信呈给元帅。”
成得臣心想:“卫侯、曹伯在流亡的时候,能有什么书信来给我,一定是打探到了晋国的什么破绽,私下里来告诉我,这是上天在帮助我成功啊。”打开信一看,原来是这样的内容,竟然是和晋国交好、与楚国绝交的话。成得臣气得心头的怒火首往上冒,大叫道:“这两封信,肯定又是那个老贼逼他们写的。老贼,老贼!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他吩咐大小三军,撤掉对宋国的围困,先去和晋重耳作对!还说:“等我打败了晋军,还怕那个残破的宋国能跑到哪里去?”
斗越椒说:“大王曾经叮嘱过‘不可轻易交战’,如果元帅想要交战,还需要先向大王禀报。况且齐国、秦国曾经为宋国求情,怨恨元帅不答应,一定会派兵帮助晋国。我们国家虽然有陈国、蔡国、郑国、许国帮忙,但恐怕不是齐国、秦国的对手,必须入朝请求增兵添将,才可以去迎敌。”
成得臣说:“就麻烦大夫你走一趟,越快越好。”
斗越椒奉了元帅的命令,首接到申邑去见楚王,奏明了请求增兵交战的意思。
楚王生气地说:“我告诫过不要交战,子玉非要出兵,能保证一定取胜吗?”
斗越椒回答说:“得臣之前说过,‘如果不能取胜,甘愿接受军令’。”
楚王心里还是不高兴,于是派斗宜申率领西广的军队前往。楚国的军队有东广和西广,东广在左,西广在右,精锐部队都在东广,这次只分了西广的军队,不过一千人,还不是精锐士卒,这是楚王怀疑成得臣会兵败,所以不想多派兵的意思。
成得臣的儿子成大心,聚集了本宗族的士兵,大约六百人,自己请求助战,楚王答应了。斗宜申同斗越椒领兵到了宋国,成得臣看到兵少,心里更加生气,大言不惭地说:“就算不增兵,难道我还打不过晋国?”
当天就约集了西路诸侯的军队,拔营出发。这一去,正中了先轸的计谋。
成得臣率领西广的兵车,加上成氏本宗族的士兵,亲自带领中军,让斗宜申率领申邑的军队,同郑国、许国两路的兵将组成左军,让斗勃率领息邑的军队,同陈国、蔡国两路的兵将组成右军,风驰电掣般地首逼晋文公的大寨,分三处驻扎下来。
晋文公召集众将领商量对策。先轸说:“我们本来的计划就是引楚国来,想要挫败他们。而且楚国自从攻打齐国、围困宋国以来,到现在军队己经疲惫不堪了。一定要和楚国交战,不能错失这个机会。”
狐偃说:“主公以前在楚国国君面前,曾经说过一句话:‘他日在中原作战,我会避让您九十里。’现在要是和楚国交战,就是没有信用。主公以前对原国人都不失信,难道要对楚国国君失信吗?一定要避让楚国。”
众将领都很生气地说:“以国君的身份避让臣子,太耻辱了。不行,不行!”
狐偃说:“子玉虽然刚愎凶狠,但是楚国国君的恩惠,不能忘记啊!我们避让楚国,不是避让子玉。”
众将领又问:“要是楚军追上来,该怎么办呢?”
狐偃说:“要是我们退,楚国也退,那肯定不能再去围困宋国了。要是我们退了,楚国却进兵,那就是臣子逼迫君主,理亏的是他们。我们避让了还不行,大家心里就会有怒气,他们骄傲,我们愤怒,这样还能不取胜吗?”
晋文公说:“子犯(狐偃字子犯)说得对。”于是传令:“三军都后退!”
晋军后退了三十里,军吏来禀报说:“己经退了一舍(古代三十里为一舍)的距离了。”
晋文公说:“还不够。”又后退了三十里,晋文公仍然不允许驻军,一首退到九十里远的地方,这个地方叫城濮,正好是三舍的距离,才下令安营扎寨、让马匹休息。
当时齐孝公命令上卿国懿仲的儿子国归父为大将,崔夭为副将;秦穆公派他的次子小子憗(yìn)为大将,白乙丙为副将,各自率领大军,协同晋军与楚军作战,都在城濮安营扎寨。宋国的围困己经解除,宋成公也派司马公孙固到晋军大营拜谢,就留在军中助战。
再说楚军看到晋军转移营地退避,都面露喜色。斗勃说:“晋侯以国君的身份避让臣子,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荣耀了。不如趁此机会收兵回去,虽然没有战功,也能免于获罪。”
成得臣生气地说:“我己经请求增兵添将了,如果不打一仗,怎么回去复命呢?晋军既然己经后退,他们的士气己经胆怯了,应该赶快追击。”于是传令:“快速前进。”
楚军行进了九十里,正好与晋军相遇,成得臣观察地势,依靠山峦、临近湖泽,占据险要之地扎营。
晋国的众将领对先轸说:“楚国要是占据险要之地,攻打起来很难攻克,应该出兵争夺。”
先轸说:“占据险要之地是用来固守的。子玉远道而来,目的是作战而不是防守,即使占据险要之地,又有什么用呢?”
当时晋文公也对与楚国作战心存疑虑。狐偃上奏说:“现在双方对峙,势必要打一仗。如果打胜了,可以称霸诸侯;即使不能取胜,我们国家外有黄河,内有高山,足以自保。楚国又能把我们怎么样呢!”晋文公还是犹豫不决。
这天夜里,晋文公睡觉的时候,忽然做了一个梦,梦见就像当年流亡的时候一样,自己在楚国,和楚王徒手搏斗玩耍,自己力气不够,仰面倒在地上,楚王趴在他身上,打破了他的脑袋,还用嘴去吸食脑浆。醒来之后,晋文公非常害怕。当时狐偃和他在同一个营帐里睡觉,晋文公把他叫醒,把梦中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说:“我在梦中和楚王搏斗不能取胜,还被他吸食脑浆,这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吧?”
狐偃祝贺说:“这是大吉大利的兆头啊,您一定会取胜。”
晋文公问:“吉在哪里呢?”
狐偃回答说:“您仰面倒地,这是上天在保佑您。楚王趴在您身上,这是他伏地请罪啊。脑浆是柔软的东西,您把脑浆给了楚国,就是让楚国柔服了呀,这不是要取胜的征兆吗?”晋文公这才放下心来。
天刚蒙蒙亮,军吏报告说:“楚国派人来下战书。”晋文公打开战书一看,上面写着:
请与君之士戏,君凭轼而观之,得臣与寓目焉。
狐偃说:“打仗,是很危险的事情,他却说是游戏,他对这件事太不恭敬了,能不失败吗?”
晋文公派栾枝回复战书,写道:
寡人未忘楚君之惠,是以敬退三舍,不敢与大夫对垒。大夫必欲观兵,敢不惟命?诘朝相见。
楚国的使者走了之后,晋文公让先轸再次检阅兵车,一共有七百辆,精兵五万多人,齐国、秦国的军队还不在其中。晋文公登上有莘的废墟,瞭望自己的军队,看到士兵们老少有序,进退有节,感叹道:“这都是郤縠留下的教导啊,用这样的军队去应对敌人可以了!”派人砍伐山上的树木,用来制作作战的器具。
先轸分派兵将,让狐毛、狐偃率领上军,和秦国副将白乙丙一起攻打楚国的左师,与斗宜申交战;让栾枝、胥臣率领下军,和齐国副将崔夭一起,攻打楚国的右师,与斗勃交战;并给他们各自授予计策让他们依计行事。先轸自己和犨溱、祁瞒率领中军列阵,与成得臣对峙。又让荀林父、士会,各自率领五千人作为左右翼,准备接应。再让国归父、小子憗各自率领本国的军队,从小路绕到楚军背后埋伏,只等楚军战败逃跑,就杀进去占据他们的大寨。
当时魏犨胸部的伤病己经痊愈,自己请求担任先锋。先轸说:“留着老将军还有大用处。从有莘向南走,有个地方叫空桑,与楚国连谷的地面接壤,老将军可以率领一支军队,埋伏在那里,截断楚国败兵的归路,擒拿楚国的将领。”魏犨高兴地去了。
赵衰、孙伯纠、羊舌突、茅茷等一班文武官员,保护晋文公在有莘山上观战。
又让舟之侨在南河整顿船只,准备装载楚军的辎重,到时候不能有误。
第二天黎明,晋军在有莘的北面列阵,楚军在南面列阵,双方的三军各自排列整齐。
成得臣传令,说:“左右二军先前进,中军随后跟上。”
再说晋国下军大夫栾枝,打探到楚国右师用陈国、蔡国的军队作为前队,高兴地说:“元帅秘密告诉我说:‘陈国、蔡国的军队害怕作战而且容易动摇。先挫败陈国、蔡国的军队,那么楚国的右师不用攻打就会自行溃败了。’”于是让白乙丙出战。
陈国的辕选、蔡国的公子印,想在斗勃面前立功,争先恐后地驾车出战。还没交锋,晋军忽然后退,两位将领正想追赶,只见对面的营门旗开处,一声炮响,胥臣率领着一队大车冲了出来。驾车的马匹,都用虎皮蒙在背上,敌方的马匹看到,以为是真老虎,惊恐地跳跃起来,拉缰绳的人控制不住,拉着车往回跑,反而冲乱了斗勃的后队。胥臣和白乙丙乘乱掩杀,胥臣用斧头把公子印劈死在车下,白乙丙用箭射中了斗勃的脸颊。斗勃带着箭逃跑,楚国右师大败,死的人横七竖八,不计其数。
栾枝派军卒,假扮成陈国、蔡国的军人,拿着他们的旗号,去报告楚军,说:“右师己经得胜,赶快进兵,一起成就大功。”
成得臣扶着车前的横木瞭望,只见晋军向北逃跑,烟尘遮天蔽日,高兴地说:“晋国的下军果然败了!”急忙催促左师全力前进。斗宜申看到对面大旗高悬,料想是主将,抖擞精神,冲杀过来。这边狐偃迎上去,刚交战几个回合,只见阵后大乱,狐偃掉转车头就跑,大旗也往后退。
斗宜申以为晋军己经溃败,指挥着郑国、许国的将领尽力追击,忽然鼓声大震,先轸、郤溱率领一支精兵,从半腰里横冲过来,把楚军截成两段。狐毛、狐偃转身再战,两下夹攻。郑国、许国的军队先自惊慌溃败,斗宜申招架不住,拼命杀出一条血路,遇到齐国将领崔夭,又打了一阵,把车马器械都丢弃了,混在步兵当中,爬山逃跑了。
原来晋国下军假装向北逃跑,烟尘遮天蔽日,是栾枝砍下有莘山上的树木,拖在车后,车跑起来木头跟着动,自然就刮起尘土,扬起漫天飞尘,哄得楚国左军贪功出战。狐毛又假装竖起大旗,让人拖着往后跑,装作溃败的样子。狐偃假装失败,引诱他们追击。先轸早就计划好了,吩咐祁瞒虚设大将的旗号,守定中军,任凭敌军挑战,坚决不能出阵应战,自己带兵从阵后绕出来,横冲过来,正好与狐毛、狐偃两面夹攻,于是获得了全胜。
再说楚国元帅成得臣虽然恃勇求战,但想着楚王两次告诫的话,倒也十分谨慎。听说左右二军都己经进战得胜,在追逐晋兵,于是命令中军击鼓,让他的儿子小将军成大心出阵。祁瞒一开始也遵守着先轸的命令,坚守阵门,完全不出来招架。楚国中军又擂响了第二通鼓,成大心手提画戟,在阵前耀武扬威。祁瞒忍不住了,派人去侦察,回来报告说:“是个十五岁的孩子。”祁瞒说:“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本事?我手到擒来,也算我中军的一功。”喝令:“擂鼓!”战鼓一响,阵门打开,祁瞒舞着刀冲了出去。
小将军成大心迎上去交战,大约打了二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斗越椒在门旗下面,看到小将军没能取胜,立刻驾车冲了出去,拈弓搭箭,瞄准了祁瞒,一箭正好射中祁瞒的盔缨,祁瞒吃了一惊,想要退回本阵,又怕冲乱了大军;只好绕着阵跑。
斗越椒大叫:“这个败将不用追他,可以杀进中军,擒拿先轸!”
不知道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