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完毕，崔文溪换上一身素色长裙，外披一件浅青色的褙子，整个人显得清冷而疏离。
她坐在妆台前，白栀为她梳头，叶素衣则端来一碗安神的汤药，轻声道：“姑娘，这是奴婢特意为您熬的，您喝些吧。”
崔文溪接过药碗，指尖微微发颤。她低头看着碗中褐色的药汤，忽然觉得眼眶一热，连忙仰头将药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不及她心中的万分之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即是一个温和却略显苍老的声音：“崔姑娘，老奴周氏，奉王爷和世子之命，特来带您去清晖堂。您可准备好了？”
崔文溪抬眸，只见一位年约五十的妇人站在门口，身着朴素的深色衣裙，发髻整齐，面容慈祥却带着几分威严。
她身后还跟着几名侍女，个个低眉顺眼，显得极为恭敬。
周嬷嬷上前解释道：“崔姑娘，老奴是王妃生前的贴身侍女。”
崔文溪点点头，站起身来：“有劳嬷嬷带路。”
周嬷嬷微微一笑，语气恭敬却不失亲切：“姑娘客气了。清晖堂是王妃生前最爱的地方，王爷特意安排您住在那儿，也算是全了王妃的心愿。”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王爷和世子、大小姐都己出征，姑娘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老奴。”
崔文溪听到“出征”二字，心中微微一紧，她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淡淡道：“多谢嬷嬷。”
一行人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一处幽静的院落。
院门上悬着一块匾额，上书“清晖堂”三字，字迹清秀端庄，显然是宁王妃生前所题。
“姑娘，请。”周嬷嬷侧身让开，示意崔文溪先行。
崔文溪踏入院中，迎面扑来一阵冷风，夹杂着梅花的清香。
她抬头望去，几株梅树在风中轻轻摇曳，枝头的花苞还未完全绽放，却己透出几分倔强的生机。
墙角的那架秋千在风中微微晃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这秋千是王妃生前最爱的地方。”周嬷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怀念，“她总说，坐在这里荡秋千，能让她想起陇西的风。”
崔文溪没有接话，只是默默走到秋千旁，伸手轻轻推了一下。
秋千晃动的幅度不大，却让她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她想起自己的家乡，想起那些自由自在的日子，如今却像这秋千一样，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束缚着，无法挣脱。
“崔姑娘，进屋吧，外头风大。”周嬷嬷轻声提醒。
崔文溪点点头。
周嬷嬷引着崔文溪踏入正厅，鎏金博山炉里飘出沉水香，与窗棂外渗入的梅香缠绕成苦涩的芬芳。
她目光掠过墙上悬挂的《寒山雪霁图》，忽见题跋处落着“陇西李氏”的朱印。
“这幅画……”崔文溪指尖触到冰凉的紫檀画框。
“是王妃十五岁及笄时的墨宝。”周嬷嬷捧来缠枝莲纹茶盏，盏中银针茶浮沉如细雪，“王妃出身陇西李氏，祖父是前朝太傅，当年与王爷在鹿鸣宴上一见倾心。”
药碗残留的苦味突然翻涌，崔文溪攥紧袖中绣着并蒂莲的帕子。
铜漏滴答声里，周嬷嬷的声音忽远忽近：“世子二十二了，寻常世家子弟这个年纪早己当爹。王妃三年前染上重病，又得知小公子战死，竟一命呜呼。世子守孝三年，如今孝期己满，才与崔姑娘你定下婚事。”
想起宁王妃，老嬷嬷喉头忽然哽住。
“姑娘，世子他……”周嬷嬷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崔文溪的手背，“世子从小便是个重情的人，王妃和小公子走后，他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如今他能与姑娘定下婚事，老奴心里也替他高兴。”
崔文溪淡淡地“嗯”了一声。
周嬷嬷转身吩咐侍女们去准备午膳。
片刻之后，几名侍女鱼贯而入，手中捧着精致的青瓷盘盏。
菜肴一一摆上桌，香气西溢，崔文溪却没有半点胃口。
“崔姑娘，这些都是世子出征前特意交代的。”
周嬷嬷站在一旁，语气恭敬中带着几分试探，“世子说您喜欢吃清蒸鲈鱼、蜜汁莲藕和翡翠豆腐，老奴便让人多备了些。”
崔文溪的目光扫过桌上的菜肴，心中冷笑。萧承毅连她的喜好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可这份“体贴”却让她感到窒息。
她拿起银箸，夹了一小块莲藕放入口中，清脆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却让她更加食不知味。
“世子对姑娘真是用心。”周嬷嬷见崔文溪只动了寥寥几筷，忍不住劝道，“姑娘多少再用些，身子要紧。”
崔文溪放下银箸，淡淡道：“我饱了。”
周嬷嬷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挥手让侍女们撤下碗碟。
她转身从一旁的紫檀木柜中取出一只锦盒，轻轻放在崔文溪面前：“姑娘，这是世子出征前让人准备的，说是给您解闷。”
崔文溪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只精巧的鎏金鸟笼，笼中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金丝雀，羽毛用细如发丝的金线编织而成，眼睛则是两颗晶莹的红宝石。
鸟笼底部有一个小小的机关，轻轻一拨，金丝雀便会振翅欲飞，发出清脆的鸣叫声。
“世子说，姑娘喜欢鸟儿，便让人做了这只金丝雀。”
周嬷嬷小心翼翼地说道，“他还说，等他从洛阳凯旋，便带一只真正的金丝雀回来，陪姑娘解闷。”
金丝雀？
萧承毅要把她当金丝雀？崔文溪心里生出莫名的恐慌和烦躁。
“嬷嬷，我想出去走走。”崔文溪站起身，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
周嬷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老奴陪姑娘去。”
崔文溪没有拒绝，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周嬷嬷的眼睛。
她走出正厅，沿着回廊慢慢走着，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院中的梅树上。梅枝上的花苞己经微微绽开，露出一点粉白的花瓣，仿佛在向她招手。
她走到梅树下，伸手轻轻触碰那娇嫩的花苞，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