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溪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手中紧紧攥着那件被撕毁的嫁衣。
嫁衣的碎片散落一地,金线绣的并蒂莲被利刃劈成两半,碎珠滚落在地,像散落的泪珠。
烛光摇曳,映照着她苍白的脸庞,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嫁衣的残片。
三日前,袁逸将这件嫁衣送到她手中时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
他站在海棠树下,阳光透过枝叶洒在他的铠甲上,泛着微光。
他轻轻将朱漆木匣放在石桌上,指尖拂过海棠枝头初绽的花苞,声音温柔而坚定:“文溪,等我凯旋归来,这满城海棠正好作你嫁衣的陪衬。”
他说这话时,耳尖微红,目光却坚定而温暖。崔文溪记得自己当时低下头,脸颊发烫,心中满是期待与甜蜜。
她十三岁那年,家中长辈为她与袁逸定下婚约。那时的她,对婚姻一无所知,只知道袁逸是幽州袁氏的长子,是家族联姻的对象。
来到幽州之前,崔文溪只在一年前长安城的上元夜见过袁逸,那晚袁逸还救了她。
那晚城中突发变故,混乱中一支冷箭朝她射过来,是袁逸替她挡了致命的箭。
三个月前,她年满十六,被送到幽州待嫁。初到幽州时,她心中满是忐忑与不安,但袁逸的温柔与体贴渐渐融化了她的心。
他带她逛遍幽州城,陪她在城墙上赏月,为她讲述边关的风土人情。
他会在她咳嗽时悄悄送来枇杷膏,会在她怕黑时为她点亮廊下的灯笼。
那些点点滴滴的温柔,让她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段婚姻。
她开始期待穿上嫁衣,成为他的妻子,与他共度余生。可如今,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崔文溪将脸埋进嫁衣的碎片中,泪水浸湿了绸缎。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喉咙里压抑着低低的啜泣声。
她想起袁逸最后的身影——他银甲浴血,左臂还插着半截断箭,却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只为救她。
可最终,他还是倒在了玄甲军的重弩之下,瞳孔中还映着城头猎猎的火光。
“逸哥哥……”她低声呢喃,声音沙哑而破碎。
她的手紧紧攥住嫁衣的碎片,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那些未说完的话,未实现的承诺,如今都随着他的离去化作了泡影。
窗外,夜风呼啸,卷起庭院中的落叶。海棠树在风中摇曳,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崔文溪抬起头,透过泪眼望向窗外。月光洒在庭院中,映照出满地狼藉。
她仿佛又看到了袁逸站在海棠树下,微笑着对她说:“等我回来。”
可她知道,他再也回不来了。
崔文溪缓缓站起身,走到妆台前。铜镜中映出她憔悴的面容,泪痕未干,眼中却渐渐燃起一丝决绝。
她伸手抚过镜中的自己,指尖触到冰冷的镜面,仿佛触碰到了那个曾经满怀期待的自己。
“逸哥哥,我不会让你白死。”她低声说道,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将嫁衣的碎片仔细收好,放入枕下的木匣中。那柄未能刺穿萧承毅喉咙的匕首,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寒光凛冽。
萧承毅站在屋外的廊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屋内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像一根细针,一下下刺进他的耳膜。那声音压抑而破碎,仿佛从灵魂深处撕扯而出,带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崔文溪抱着嫁衣碎片蜷缩在角落的身影。她的泪水浸湿了嫁衣,浸湿了地面,也浸湿了他的心。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一年前上元夜的情景。那夜的朱雀长街灯火如昼,人潮涌动,崔文溪一袭素衣,簪着青鸾步摇,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他远远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买糖画、猜灯谜,笑容明媚如春日的海棠。
“崔文溪,你就那么喜欢袁逸吗?”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而冰冷,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夜风拂过他的面颊,带着初春的寒意,却无法冷却他胸中翻涌的怒火。
可他偏要拆散这对鸳鸯,他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他却浑然不觉。疼痛让他清醒,也让他更加坚定。
屋内,崔文溪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抽泣声。
萧承毅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抬手抚过锁骨下方的齿痕,那是她当年慌乱中留下的印记。
夜风卷起庭院中的落叶,沙沙作响。萧承毅站首身子,目光沉沉地望向屋内。
烛光透过窗纸映出崔文溪模糊的身影,她依旧蜷缩在角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他转身离去,玄色锦袍在夜色中翻飞,像一只展翅的鹰隼。廊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而孤寂。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庭院深处。
屋内,崔文溪抬起头,望向紧闭的房门。
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却又像是错觉。夜风从门缝中渗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松香气息。
她怔了怔,随即摇了摇头,将脸埋进嫁衣的碎片中。
窗外,月光被乌云遮蔽,天地间一片昏暗。只有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叮咚作响,仿佛在诉说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
夜色渐深,崔文溪蜷缩在床角,泪水浸湿了衣袖。
房门突然被轻轻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
“姑娘......”白栀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崔文溪猛然抬头,看到白栀满身尘土,脸上还带着擦伤,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
“白栀!”她扑过去紧紧抱住侍女,“我以为你......我以为你也......”
白栀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哽咽:“奴婢没事,刚才战乱时躲进了一户百姓家的地窖,玄甲军并未伤害城中百姓分毫,等外面安静了才敢出来找您。”
崔文溪抱着白栀,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袁逸死了......”她的声音破碎,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萧承毅......他当着我的面......杀了袁逸......”
白栀的身子一僵,随即紧紧抱住崔文溪:“姑娘,别哭了......奴婢在这里,奴婢会一首陪着您......”
崔文溪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她紧紧攥着白栀的衣袖,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