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大新生军训汇演。
洛思言不用参加,她去宾馆接替汪忆如。
汇演结束的很早,下午就全部解散。
陆雨婷没回宿舍,直接跑到宾馆找她。
“哎思言,”陆雨婷猛灌了两杯水,才平复了呼吸,“晚上聚聚,昨天你都没来。”
洛思言看了眼时间:“去哪儿?”
“就旁边的音乐酒吧,”陆雨婷说,“这段时间累死我了,终于结束了,庆祝下。”
洛思言的值班时间到下午五点,音乐酒吧就在这条街上,面对的客户群体也是江大的学生,属于性价比超高的场所。
她好脾气地应了。
“我怎么听说,”陆雨婷歇够了,“你宿舍的为难你了?”
洛思言抬眼:“听谁说的啊?”
“管他谁说的,”陆雨婷说,“你就说是不是真的吧?”
“也不算是为难吧,”洛思言没当回事,“就是讲了宿舍里的规矩,各人的习惯,提前说出来,挺好。”
陆雨婷撇嘴:“一个破宿舍还讲什么规矩,我们宿舍都是美术生,大家和和气气的。”
说完这个,她没再提那些不高兴的事,扒拉着洛思言的胳膊问:“你昨天是不是去了我哥的厂子,怎么样,好玩吗?”
“好玩,”洛思言想着那些玩具,“我看到了好多之前爆火过的样品。”
“是吧,”陆雨婷双眼发亮,“我哥是真的厉害,为了招到会创新的设计师,每年校招他都亲自过去,而且他用人不疑,直接资金到位,让他们放手去做,我爸说他做事不评估风险,你猜他说什么。”
洛思言很捧场:“说什么。”
“他说,”陆雨婷咳了声,学着陆至的语气,懒懒地拖着调,“赔就赔了呗,赔了再赚,输就输了呗,输了再赢回来。”
“......”她语气惟妙惟肖,洛思言笑了出声,“你学得好像。”
“那当然,”陆雨婷得意地扬眉,“这个玩具厂一开始我爸是不同意他办的,说家里一个陆氏已经忙不过来了,再弄个厂子累死累活的。”
洛思言眼睫轻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炸了一下。
那种感觉来得短暂而又仓促,没等她想起什么,又沉睡下去。
陆雨婷还在说着:“我哥还是那个我行我素的样,他说什么,小朋友很幼稚,就喜欢这些东西,他能怎么办。”
“......”洛思言曲指抵了下抵太阳穴,轻声说,“什么小朋友。”
“嗨,还能什么小朋友,”陆雨婷脆生生地说,“喜欢这些玩具的小朋友呗,我爸就没多管,随他去了,结果他做的还真不错。”
宾馆内还打着冷气,但陆雨婷脸颊上的汗把军训服都浸透了,她扯扯黏黏的衣服,有些嫌弃:“我先回去洗个澡换个衣服,到点了来找你。”
“好。”
陆雨婷离开后,洛思言直视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
天虽然还热着,但是已经进入秋季,天空也比前段时间高远了些。
看了几分钟,洛思言眼皮子发重,她手撑着下巴,阖上眼睡了过去。
怕有客人来,她不敢睡得太死,强撑着耳朵去听动静。
半梦半醒间,洛思言忽然看见了猫儿镇那个破败的小学。
被梦境拖着往前走,她进了一间狭窄的教室,教室的讲台上放了三个亮黄色的皮卡丘娃娃。
老师笑盈盈地说:“这次考试的前三名,老师奖励给你们。”
那三个娃娃对于班上的同学来说很新奇,大家没见过这么亮眼、造型又这么别致的东西。
小朋友的眼睛里纷纷浮出期待。
上午把语文和数学两门考了,中午老师就把试卷批改了出来。
下午,几十个小朋友正襟危坐,等待老师公布分数。
然而都上课十几分钟了,老师还没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老师抱着试卷进来,吩咐前排的同学将试卷发了下去:“这次考试不大理想,分数老师就不报了,现在来对答案。”
孩子们也不敢问老师那三个娃娃的事,低着脑袋打量自己的试卷。
洛思言的数学是满分,语分作文扣了2分,总分是198。
同桌悄悄地说:“哇,你这次指定又是第一。”
试卷核对完之后,下课铃正好也响了,老师把教材收拾了下,视线从那三个娃娃身上滑过。
她轻咳了声:“好了,这阵子班长辛苦了,奖励他一个娃娃。”
班长是个男生,欢呼着上去拿了。
“第二个呢,”老师的视线在班里打转,伸手指着拐角,“小队长吧,这次考试有进步。”
还剩下最后一个。
洛思言紧张的手掌心都出了汗。
老师的目光好像在她脸上定了一秒,短暂地停留后,迅速滑过:“张静,过来拿。”
娃娃没了。
洛思言垂着眼,盯着试卷上的满分,红到刺眼的笔痕仿佛带上了些嘲讽。
“洛思言,”同桌为她抱不平,“老师也会说话不算数,班长爸爸是镇长,小队长的父母在银行工作,张静成绩差成那样,但人家生活在大院儿,我听说上个周末,老师还去人家里了呢。”
放学后,洛思言闷闷不乐地回了家。
吃晚饭时,见她吃得很少,洛思穹问:“怎么了,是不是跟同学吵架了?”
“没有,”洛思言不大想说,敷衍道,“我们老师买了三个好漂亮的娃娃,以前都没见过呢。”
没想到是这种小事,洛思穹抚了下她的脑袋,笑:“喜欢啊。”
洛思言神色复杂,又不愿把真实原因托出,只能点头。
“我家小阿言是个小姑娘,”洛思穹表示理解,“当然会喜欢这些东西,以后哥哥帮你买。”
洛思言点点头。
后来过了几个月,陆至来看他们,在一次聊天时,洛思穹笑着说:“前段时间还为了个娃娃不开心呢。”
陆至拉着她的手腕抱进怀里:“什么娃娃啊,这么大魅力,也值得我们小阿言不开心。”
“......”时隔几个月,洛思言已经把那事放下了,只是不愿意让他们担心,随口说,“布偶娃娃。”
陆至低头,好笑地问:“这么喜欢啊?”
“陆至哥哥,”洛思言说,“我们班同学都没见过呢。”
“这样啊,”陆至拖着调说,“我家小阿言到底还是个小朋友。”
他笑了声,又轻揪了下她的小辫子,像是随口应承的话:“以后哥哥送你很多很多娃娃,都是没见过的那种,最好、最新的,能开心了不?”
最好、最新的。
能开心了不?
这两句话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了过来,当时少年语带笑意,说的也没那么认真,任谁听了都只当是闲聊时哄孩子的一句话。
然而那道嗓音,却在这个初秋的午后,逐渐清晰明朗。
洛思言的脑袋猛地点了下,她下巴险些磕到桌上,瞌睡被这动作给惊跑了。
心脏重重地跳着,她闭着眼睛呼吸。
高中那三年,不管节日大小,她都会收到来自江宁的礼物。
除了女孩子的衣服鞋子,便是各种娃娃。
洛思言以为那是陆至买的。
在北沧那个卧室里,她把娃娃摆满了各个角落。
陆至三年没来看她。
却用这三年的时间,兑现了那个无人当真、甚至已经被她遗忘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