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胜被三个汉子堵在生锈的洒水器边上。
深蓝涤纶衬衫被拉拉扯扯，看上去都不成型了。
"齐指导，这都第三趟了。"领头的光头拿公文包扇着风，包角磨破的皮革翻卷着。
"你一个国家队的大教练，可不能欠钱不还啊，那可是二十多万呢。"
"您都欠了好几个月了，您不能让我们空手回啊，您的说话算话。"
齐胜攥着战术板的手指节发白，粉笔灰混着汗水在"4-4-2"阵型图上糊成团。
他想起上个月去邮局汇款时，柜台姑娘捏着那沓零钞的诧异眼神。
国家队主教练的工资，竟要凑够五个月才够填这个窟窿，这是干啥了。
"再宽限我半个月。"他嗓子眼像塞了团晒蔫的海绵，"等六月工资，我一定把钱给你们。"
"等个锤子！"穿花衬衫的跟班突然蹿上前，汗津津的胳膊肘撞翻了战术板。
粉笔噼里啪啦砸在边上的地上，现场看的十分的狼狈。
二十米外的训练场上，周野正踩着足球冲王超越嚷嚷："超哥！你看那边，好像有人在闹事。"
话音未落，眼角瞥见器械棚边的骚动。王超越瞳孔猛地收缩，老齐被人揪着领子抵在铁网上了！
"操！"周野甩飞足球就往那边冲，在草地上都留下了一串痕迹。
范将军比他更快，军绿短裤下的小腿肌肉虬结，活像匹脱缰的战马。
"龟儿子！撒手！"范将军上海话炸响的瞬间，蒲扇大的巴掌己经拍在花衬衫肩头。
那人踉跄着倒退三步，后腰撞上洒水器开关。
生锈的阀门"吱呀"转开，混着铁锈的水柱突然朝天空呲出老高。
王超越抄起两哥玻璃瓶子冲过来，玻璃瓶身上的水珠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老范接住！"液体划着弧线飞过众人头顶，范志毅抬脚来个凌空抽射。
可惜踢偏了，汽水瓶"咣当"砸在光头脚边，泡沫混着玻璃碴溅了他一裤腿，不过看起来没受伤。
"先人！"光头抹了把溅到眼皮上的汽水，"欠钱还横？信不信我让你们踢不了比赛。"
"信不信我把你挂球门横梁上晾腊肉？"卫大侠拎着绑沙袋的麻绳晃过来，川普混着唾沫星子乱飞。
他可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这会儿眼睛瞪得比足球还圆，打架他可不会怕。
训练场突然响起刺耳的电话铃。老式手摇电话在器材棚里蹦跶着，活像条上了岸的鱼。
王超越窜过去抓起听筒，胶东腔震得话筒嗡嗡响："喂？林总？哎哟这节骨眼，出事了您知道吗？"
电话那头的林深正蹲在渤海钢厂办公室的窗台上，军用大水壶里的凉白开顺着手臂往下淌。
他瞅见楼下代斯勒在加练彩虹过人，金发在夕阳里甩出道金光，活像谁撒了把碎金子，这是他重生最宝贵的财富。
"国家队要训练装备赞助费是吧？等会我送去一批。"林深突然噤声。
听筒里传来周野的破锣嗓子："林总！有人要卸老齐胳膊！"
哐当！林深首接坐下了，踹翻铁皮垃圾桶，惊得窗外槐树上的知了集体噤声。
"开免提！"他扯开衬衫甚至崩飞两颗扣子，他的手指关节都被捏得咔咔响。
王超越哆嗦着按下生锈的红色按钮，林深的大嗓门瞬间炸响整个训练场：
"哪个瘪犊子敢动我的齐大帅？他欠多少钱，我帮他还！"
林深同时也很疑惑，他印象里，齐胜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不赌博没有不良嗜好，而且他是一个绝对的好人。
与此同时，齐胜身子晃了晃，战术板"啪嗒"掉在煤渣地上。
他想起去年深冬去贵州的禄劝县考察，孩子们在漏风的土坯房里跺着脚背书，
冻裂的小手攥着铅笔头，在旧报纸上默写乘法口诀。
那会儿他刚领了亚洲杯奖金，崭新的钞票塞进校长抽屉时，老校长树皮似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但是没想到，做慈善需要这么多钱，他的工资终于也遭不住了，可他又不忍心说不捐了，每当想到那些孩子的眼神。
"听见没？我们林总放话了！"周野猴子似的窜上"万宝冰箱"广告牌。
他冲着那些人喊着，我们林总替齐帅还了这个钱。
混血少年金鸡独立站在三米高的铁架上，活像只炸毛的斗鸡。
光头还想说什么，说什么利息什么的。
但范将军己经揪着他后脖领往场外拖。
这小子的胶鞋在煤渣路上搓出两道痕迹，被硬生生拖了出去。
他的跟班们被马天洋挥舞的麻绳吓得抱头鼠窜。
卫大侠冲他们背影啐了口："瓜娃子！当老子当年甲A最佳阵容真是吃素的？"
等讨债的走远了，齐胜攥着话筒的手还在抖。
战术板上的粉笔字被水汽洇得模糊，现在国家队的对应战术图糊成一团灰白。
他听见听筒里传来算盘珠的噼啪声，林深在翻账本。
"老齐啊..."林深突然乐了，"您这菩萨当得，比少林寺方丈还虔诚。"
他瞥见窗外代斯勒又正用脚尖颠网球，金发都被汗水打绺了，队里最努力的就是他。
"下回要普度众生记得叫上我，咱俱乐部正缺个形象大使呢。"
齐胜望着训练场上蒸腾的热浪，洒水器还在滋滋乱喷。
周野突然怪叫一声，他站的广告牌经不住折腾，"咔吧"裂了条缝。
混血少年抓着铁架往下出溜，运动鞋在铁皮上刮出刺耳的锐响。
王超越赶紧上前扶起了他，幸亏这小子还没受伤。
"小兔崽子！"齐胜举着战术板从食堂冲出来，这老帅刚刚惊魂未定，现在却看见了这么一幕。
"上周刚修好的广告牌！"
王超越赶紧掐了电话的免提，却听见林深在电话那头笑出鹅叫：
"该！让周野那小子赔！从奖金里扣！"接着语气突然正经。
"那什么，云南和贵州要是还有念书好的娃娃，您尽管往我这塞，踢球好的也行，我照单全收，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