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我们吃的不多……”男孩见季桓良不再言语，主动开口说道。
这一声呼唤，让季桓良回过神来，看向男孩，发现他眼底藏着一丝胆怯，又带着些许期许。
“你们年纪还小，还是叫我叔叔吧。叔叔明天要上山一趟，你们就在这客栈住下。我会给你们留些银子，等我下山就来接你们。”
虎哥儿一听，顿时急了，手中咬了一半的糕点随手扔在一旁，慌慌张张地从椅子上跳下来。
“叔叔！我们真的吃得很少，两天吃一顿就够了！”
季桓良伸手摸了摸虎哥儿的小脸蛋，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因为这个，是叔叔明天进焦宁山，怕会有危险，你们留在客栈更安全。”
本以为这么一说，虎哥儿能安心些，没想到他依旧倔强地仰着头。
“不怕！不会有危险的！叔叔，你别丢下我们，我们留在客栈会被赶出去的！我们跟你一起去，只要你不嫌我们麻烦，你去哪儿我们都跟着。况且，我们从小在山上长大，还能给叔叔带路呢！”
季桓良见他把自己当成了唯一的依靠，心里一阵心疼。可这次进山是为了绘制地势图，必须将一座座山都仔细翻过才能画得完整，带着这两个孩子，他实在没把握能照顾周全。
“客栈的钱，叔叔会提前付好，也会安排好你们的三餐，还会留下银两。你们不会被赶出去的。等我……”
季桓良话还没说完，虎哥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他也顾不上擦，只是死死拽住季桓良的衣摆。
“不是这样的，叔叔，我和妹妹流浪了这么久，我们清楚！就算我们身上有银子，也会被诬陷是偷来的，然后就会像爹爹一样被抓走，活活打死……我宁愿带着莺歌儿继续流浪等你，也不想冤死在这些人手里。叔叔，我们一定不会添乱，绝对不会给您惹事，我们吃得也很少，肯定能帮上忙！”
虎哥儿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夺下妹妹手中还没吃完的糕点，放在桌上。这时，妹妹似乎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哥哥的样子，也赶忙从季桓良腿上爬下来，手忙脚乱地跪在地上磕头，小嘴边还沾着糕点渣。
季桓良见状，赶忙把两个孩子抱起来，无奈地点点头，答应了他们一同前往。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季桓良轻声说道：“进来吧。”
只见青玉带着小二和菜肴走进屋。季桓良把女孩抱起来，放在身旁的椅子上，轻轻拍了拍她衣服上的尘土。
“先吃饭吧，明天我们就出发。”
两个孩子十分安静，不管做什么都悄无声息，以至于季桓良甚至一度忘了隔壁还住着这两个孩子。
明天就要进山了，季桓良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不禁陷入沉思。
在他看来，这个朝代己病入膏肓，矛盾重重。这就好比想让一棵苹果树茁壮成长，却得先砍掉它，才能制作出为它浇水的瓢。
所幸，和其他国家相比，骏周国宛如明月般耀眼，只因骏周国有一位贤明的皇帝。这位皇帝征战西方，收复了多个边陲小国，却并未屠杀当地百姓和王室，反而赐予官职，促进农商互通，让当地百姓过上了更好的生活。他虽有武圣之名，当年却力排众议，相信自己这个小小状元郎的豪言壮志，准许自己通过和谈来终止战争。
他不知道，这些战争到底造就了多少像莺歌儿和虎哥儿这样的孩子，又勾起了多少段自己不愿回忆的童年往事。
“主子，还没休息呢。”甘无贴心地为他倒了一杯温水，他担心季桓良再喝茶，就要在窗前站到天亮了。
“孩子们睡下了吗？”
“回主子，安置好之后，那个男孩就开始哄妹妹睡觉了。小的听见没声音了，就出来了。”
“我去看看。”
季桓良轻手轻脚地来到隔壁，还没推门，就听见屋里传来细微的声响。
“哥哥，我吃太多了，睡不着。”
“闭上眼睛，哥哥给你揉揉肚子。自己都知道吃撑了，干嘛还吃这么多。”
“嘿嘿，我怕明天吃不饱，就拼命吃，这样就把明天的也吃了。”
虎哥儿没有回应。他不太了解这个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服穿，还让他们有床睡的男人。如果只是一时兴起，他便知足了；可要是个人贩子……但起码妹妹吃了顿饱饭，他也该满足了。像他们这样流浪求生的孩子，随时都做好了吃顿饱饭，然后不明不白死去的准备……只是作为哥哥，他还是希望妹妹能多吃几顿饱饭再面临那样的结局。
“去把那些山楂熬成水，放点糖。煮好了要是他们还没睡着，就给他们送去。”
季桓良没有进屋，交代完便转身离开了。他明白，这样的孩子心里都有伤疤，不是几句好话就能愈合的。他只盼着来日方长，老天爷能再给他些时间和机会，让他尽可能守护好这些孩子的安宁。
第二日清晨，季桓良便带着两个孩子出发了。甘无和青玉虽然不明白路途艰险，为何还要带上两个累赘，但始终没敢开口询问。
眼看着山路越来越陡峭，气温也越来越低。青玉掀起帘子，朝车中探了探头，只见季桓良身着单衣，自己的外套却盖在两个熟睡的孩子身上。季桓良像是察觉到青玉要开口，睁开眼睛，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虎哥儿醒来时，看到一旁的季桓良正拿着笔在纸上画着什么。尽管马车颠簸，他的手却始终稳如泰山。虎哥儿揉了揉眼睛，凑上前去，指着画问道：“叔叔，这是什么呀？”
季桓良看了看他，把手中的画摊开。
“这是地势图，从咱们进山开始，我就要仔细记录这里的山川走势。”
虎哥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唔，焦宁山区由五座山环绕而成，不过只有一座山有人居住，其他的应该都是野山，反正我没见过有人在那儿住。我们现在……”
话说到一半，虎哥儿掀开帘子朝外面看了看，不一会儿便缩回小脑袋。
“哈哈，我们刚上山，还看不出来。不过叔叔你知道吗，这山上有个宝贝，叫百月菇，能益气养血，习武之人吃了还能提升内息。”
季桓良听了，笑着捏了捏虎哥儿的小脸蛋。
“你懂得还不少，真不简单。”
季桓良等人上了山，而修灼一行人却忙得连住客栈的时间都没有。
‘死丫头，这次就赚这么点钱，你要是不好好用功，今天就别想吃饭！’
‘你们快看这小姑娘，竟然真能胸口碎大石！’
‘小丫头，长得这么标致，不如卖给我，保你吃香喝辣，等你长大后……’
‘别打了，她都快没气了！’
“醒醒，修灼，你又做噩梦了？”
修灼只觉耳边人声嘈杂，猛地睁开双眼，那些喧闹声瞬间消失。
一时间，她头昏脑涨，脑袋里仿佛有什么小兽横冲首撞，嗡嗡作响。她稍稍定了定神，环顾西周，看到头顶树梢上挂着的包裹，在风中摇摇欲坠，还有裴如那张满是关切的脸。
不知为何，她离开知鸣阁后，头痛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有时甚至疼到呕吐。伴随着疼痛而来的，是一段又一段的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