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儿回了屋子,见修灼依旧站在窗前,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铜铃儿弯下腰伏在桌上闻了闻墨瑶送来的香粉,跑到修灼身边问道:“姐姐这是在想什么呢?”
修灼转过身来看着铜铃儿,这么个满面天真的女孩……
自己不愿辜负真心,可当下她不得不万分注意。若墨瑶的处境真如她自己所讲这般,她给自己的香粉断不会是这般品格。知鸣阁里从不缺胭脂水粉,寻常大厅里那些姑娘的香粉刺鼻的很,但墨瑶送来的这些,馥郁幽香。闻着虽然不及许琉欢所用的那般浓重,但这些香粉的留香效果也是极好的,方才自己只是接触了盒子,如今指尖依然留香……
“铜铃儿,你可是不愿再跟我了”
铜铃儿瞪着的眼睛抿了抿嘴,有些不解的看着修灼问道:“姐姐你何故这样问?”
修灼见她语气中果然有些惶恐,便向前两步靠近铜铃儿,逼得铜铃儿连连后退难掩慌张神色,见此情形修灼却没有停下,反而眯眼审视着铜铃儿
“你瞒了我什么?”
“姐姐你……可是疑心了铜铃儿什么,我从没……从没有做过对姐姐不利的事,今日……”
修灼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铜铃儿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可身子却往后退了一步,多少缓解了她一些的压迫感。
铜铃儿见状也踉跄着正了正身形,眼眶泛红低下头盯着自己鞋尖哽咽道:“其实,当我和铜子儿刚被妈妈带回知鸣阁的时候,确实不知此处是何地,后来长大了些,自然也就懂了…我生的难看又是笨嘴拙舌,并不是当姑娘的料,妈妈她…但哥哥说也要留个心,备条后路,若是真有那样一天…所以我和哥哥便拼命攒钱。今日之事是墨瑶姑娘塞了我块银子只说想寻个机会单独见见姐姐闲聊几句罢了,我想着也不是要紧的事,就……修灼姐姐别不要我!铜铃儿跟了姐姐,什么都愿意学,也一定会尽当竭力伺候你!更不会脏了手偷东西!姐姐别赶我走!从前除了哥哥再没有人真心的心疼铜铃儿了,自从姐姐第一次护着我,那时起我便发誓一定要对姐姐实打实的好,若是对不起姐姐就不得好死!这个银子……银子也给你吧!”
说着,铜铃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从怀里摸出两块碎银子。
修灼看着铜铃儿哭的一抽一抽,那颤抖的小手,捧着两颗小银块,不知情怕是会以为自己在从孩子手里勒索些买糖的钱。
修灼抬手为铜铃儿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珠笑道:“谁说我们铜铃儿生的难看,你收好了银子,从前不知你和铜子儿这份心思,如今知道了,姐姐应你,若是有朝一日姐姐能从这知鸣阁出去,定然带着你们一起走。只不过,今后谁若对你说了是什么,都要回来跟我说清,知鸣阁里的人,并不都如你这般单纯。”
在铜铃儿眼里,此刻的修灼简首在发光,她原是对梅妈妈感激的,因为她救了自己和哥哥。但是她在知鸣阁的日子不短了,亲眼见过多少个鲜活的生命在这个地方花开花败,头一天还鲜活的人,第二日便不知为何的一病不起,到最后不过是一张草席子,胡乱裹了……
“姐姐,咱们当真能一同离开这么?”
听了铜铃儿的问话,修灼撤回了手,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赌,她是没有资本的,一旦失身自己怕是彻底再没有周旋的余地了,若说牵挂……她失了魂,自己是谁家的女儿,有谁在等着她盼着她,自己还有没有家……她全然不知,唯剩下的便是寻回记忆的执念。
而此时的另一个房间
“欢儿 你可听清楚了?”
“听到清清楚楚,说是要舞鞭,妈妈己开始着手她初次登台的事了,听说到时候会提前放消息出去,这舞鞭是什么?我还从未见过……”
语毕,二人都没有继续讲话,琉璃只摆弄着桌前的香粉盒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琉欢紧紧咬着嘴唇,眼底短暂的划过一丝不安,转瞬即逝。回想当年她许琉欢第一次登台,何等的风光,她就那样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那些不停朝自己扔来金银珠宝的人,感受着自己从惶恐不安到成功的那一刻欣喜。如今虽然自己的名号依旧响亮,但这样的刺激场面,再没有过。如今这个修灼要做什么劳什子的舞鞭……妈妈还要提前为她放出消息,想必也是下了实打实的功夫,若是真的让她成功了,以后这知鸣阁头牌的位置自己怕是真的坐不稳了,想到这琉欢不由得紧蹙眉头,厉声喊道:“铜子儿,滚进来!”
门外的铜子儿应了声,赶忙进了屋,远远的便瞅见面色难看的琉欢,和一旁倚窗站着的琉璃,铜子儿怯生生的看着二人,此时在他眼中,只觉得两人像两条纠缠在一起的巨蟒,仿佛一口就能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
“你去取我那乌珠缎来。”
铜子儿应了声,赶忙从衣柜中取出一件黑色绸面的披子,在孔雀丝线绣的纹路上面点缀着墨色珍珠,在光下犹如那通透的夜晚里闪耀的星星,琉欢接过乌珠缎不知在其中翻找着什么不一会挑出一根细线,拿起剪刀剪断,笑道:“你把这个送去给修灼妹妹,就说是我赠她登台时配搭的披子,预祝她初次登台一鸣惊人。”
“妹妹好大的手笔,这披子还是令史大人送你的吧?”
琉璃看着铜子儿的背影,戏谑的笑了笑。
琉欢坐在梳妆台前,用木梳梳着垂在胸前的青丝,叹了口气
“他今天会来,我同他念两句他便会给我赏些新鲜玩意,这等货色我何须舍不得!嘶!”
琉欢嘴上的轻快,骗得了旁人却并未骗得了自己,偏偏此时拿着木梳的手顿在了发丝中间,纠缠在一起的头发让本就不悦的琉欢更加烦躁,于是手上的力度便大了起来。
琉璃看着她似是在拿自己的头发撒气那般的用力,便从她手中接过木梳,涂上了些发油,一边轻轻为她处理着打结的地方,一边柔声劝道:“是是是,你是令史大人的心头肉,只要你开口,便是金山银山他都会给你搬来,但你且饶了你这一头乌黑长发吧,若是叫你这样糟蹋下去,等你家大人来了,熄了灯伸手摸了个光头,可如何是好啊。”
琉璃的一番话倒是逗笑了琉欢,只见琉欢捂住泛红的脸颊,打趣笑道:“你有这般好口才,若是用在客人身上,而不是我身上,你也不至于现在还总空着牌子,有时候我都在想,恐怕你啊身是女儿身,心却是颗男儿心。总想着法来哄着我顺着我,却不见你放些心思在他们那,若不是我总趁着令史大人一行人来,将你推出去给他那些同行公子们,你怕是早饿死在在这知鸣阁里了。”
琉璃见她笑了,也放下了手中的木梳,为她正了正发簪
“好,多亏了我的好欢儿,若没有欢儿,我都不知该怎么活了呢。”
自从那令史大人包下了琉欢,琉欢便也无需再接客,闲来无事她便在大厅里溜达溜达,看着那些本是来花小钱消遣的寻常客人,怀着搂着姑娘,却首勾勾的盯着她。每每这时琉欢都高高扬起头,享受着众人的目光。若是令史大人来,她便早早沐浴上妆,梳好发髻,换上他最喜欢的衣裙,擦上他为自己买的香粉,在屋中坐着等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