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正日子,知鸣阁早早的便搭好了台子,每每有姑娘登台时,都是小厮们最忙的时候,铜子儿也不例外,上次送了欢姑娘所赠的披子过去,修灼姑娘道了声谢也没多说什么,只拿着那披子翻了又翻,看了又看。听妹妹说过,这个修灼姑娘待她极好,上次又是她救了妹妹,铜子儿心下感激,这一日是修灼的大日子,他定然也乐意跑的勤快。
敲开了修灼的房门,铜子儿却愣了眼,细调了黛粉上了眉,眉脚用朱砂点了一颗精致的眼尾痣,尽显妩媚,铅粉下修灼白澈的脸庞更显通透,乌黑的眼眸似水让人盼起波澜,耳旁的乌丝敛在脑后高高的盘成云鬓只留两缕碎发垂在两颊,肩上披散着的如瀑布般的长发还被铜铃儿用珠链点缀,铜子儿低头看了看桌上的欢儿姑娘送来的乌珠缎倒是很衬这修灼一席暗色红杉,黑纱束腰显得她若隐若现的腰身格外纤长。
铜铃儿像是显摆一样的冲着铜子儿笑道:“哥哥,修灼姐姐装扮完是不是极美!”
听到她的话,铜子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点了点头
“嗯,修灼姐姐是我见过这天下最美的姑娘。”
果然还未到时辰,厅上的坐己满了,众人皆想来看一看这耍起鞭子来的青楼女子会是什么样子,修灼在屏山后看着大厅里饮酒作乐的人们,有人搂着姑娘侃侃而谈,有人和旁人划着酒拳,忽而瞥见两个身影,修灼不知从何而来的敏锐,只觉这二人奇怪,那两个男子似乎心思不在取乐,不停警觉打量着西周不曾交流,也没有叫姑娘,桌上摆了酒却未进一口,这两男子手上深深浅浅皆有疤,而且疤痕的位置也不寻常,倒像是习武之人会受的伤。可既然来了这青楼,不饮酒不叫姑娘,又来做什么的,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他们会不会是冲她而来?在他们身上会不会能找到些思绪?
“快快快修灼,到时辰了,该你上台了”
老鸨这一声叫修灼回过了神,乐声起,她一个轻身燕展飞到台上,在众人还未回过神时举起双臂高高甩起长鞭,那细细的长鞭在空中清脆一声,引得众人寻声而来,伴着音乐修灼如水蛇般扭动着腰身,那鞭子也如与她合为一体一样触的人心痒痒。
而最妙的还要数她那乌黑的长发,在她转身时,几乎与那长鞭融为一体,随风飘散,酣畅淋漓。
琵琶奏曲愈发高亢时,只见她一手抽出琉欢送的披子,抛在空中,纤细的手臂瞬间暴露在众人面前,用皮鞭的末端不断的挑起不叫它落下,远看竟像是繁星夜空下藤蔓上起舞的妖灵。
铜子儿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表演,难免有些兴奋。拿上鞭子的修灼像是变了个人,原本只觉得她柔若无骨,今日竟看到了一丝杀伐果断的英气,那披子透了光,留下斑驳的光影映在修灼脸上,更添了一丝神秘感。
“妈妈你看,修灼姑娘挥的那条披子就是咱家琉欢姑娘赠的,修灼姑娘竟也能这样使,真是美啊”
“好!好啊!”
此时老鸨也全然懒得去想要提防着她记起自己会武一事,如今她也算乖巧,再不像原来那般疯癫了,老鸨甚至倒觉得,能有点子武功反而更好,许是能将这鞭子舞的更销魂些。
修灼邪魅的冲台下笑了一笑,众人似是魂被勾走了一般,有的举着的酒杯却忘记了递到嘴边,有的人己经放开了方才搂着的姑娘,不肯错眼的盯着台上的修灼,二楼包厢也尽数敞开了门窗出了人望着,就在此时突然那乌珠缎像散了星盘一样,珍珠哗啦啦的撒了一地,修灼看着零零碎碎落在地上的珍珠掩面一退踩上一颗,修灼用鞭子重重挥在台面上,勉强保持了些平衡,转了个身侧身摔在了台上,这一摔让众人不由得让人一揪心,甚至有些客人己经冲到了台前企图接住修灼。一时间乐声也停了下来,屏风后除了琉欢全失了方寸。
“哎呀,这可怎么得了!”
“妈妈!这……台上,咱们是扶不是扶啊,这修灼姑娘摔得不轻啊”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时,二楼传来几声掌声,修灼抬眼望去,只见一青衣男子手持折扇垂目看着自己,眼眸低垂,眼睛如凤尾上挑,透着轻蔑,却不失风度,只见那男人接口说道:“姑娘这一出‘雨中舞鞭’能想到用珍珠做戏真是妙哉,美不胜收啊。”
众人听男子这样说全认方才那一幕是计划好的,也都应声叫起好了。
也顾不得台下掌声雷动,老鸨赶忙揪过来一旁的小厮说道:“快快,趁乱去给她扶下来,去叫医馆先生啊快点,这刚登台还未见反响便伤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看搀扶下的修灼,略带蹒跚着的下了台,老鸨摆了摆手。
“赶紧回你屋里去,郎中到之前先不要下地走动。”
虽口中说着,老鸨的眼睛却始终盯着修灼的脚踝,修灼被送来时曾受过重伤,郎中交代过切勿再伤筋动骨,也不知她这一摔,会不会真就再也起不来了,当时那人交代过的那些话此刻回荡在耳边,不断作响。
看她此时面上倒是并无表情,可方才那一摔,听着声响,确实叫人揪心的要命。
想到此处老鸨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那散在台上的乌珠缎,一把扯过来身旁的铜子儿,咬牙切齿道:“你去把那缎子给老娘拿下来,把这台上给我收拾妥当了,再让我看见一颗落下的珠子,你便给我吊死在门口那槐树上!”
修灼被人扶下来台,这一摔倒不是假的,修灼只觉右腿隐隐作痛,自己故意没有用轻功避开,似是确实摔伤了,虽不严重,但上台阶还是吃力的。忽然似是被挡住了路,修灼抬头,见那为自己解围的男子站在面前。
“多谢公子解围”。
男子伸过手扶起行礼的修灼,也不触碰到她,只轻抬了抬她的衣角,看上去倒是个有礼数的。
“无妨,姑娘挥得一手好鞭子,实在令人赏心悦目,只是往后姑娘要多加注意,莫要再伤了玉体。”
男子语气分外柔和,可不知为何神情却如冰霜似乎是在审视修灼什么。
“令史大人何时来的,怎么没来寻欢儿”
还未等自己开口,倒是琉欢未见其人声先到了。
琉欢绕过了修灼,双手挽住了男子的手臂,似乎很亲昵的样子,只见她斜眼瞥了一眼修灼,轻蔑笑了笑
“修灼妹妹方才失态了,我这心里是真心疼啊,都怪欢儿送的那披子,害的修灼妹妹在众人面前出了糗。只是那披子可是姐姐从前最爱的。哦……还要向大人致歉,欢儿将大人赠与欢儿的乌云缎送给了修灼妹妹,谁想到姐姐好心赠予妹妹,反倒叫妹妹受了伤,妹妹可不要生气啊。大人您是不知道啊,这修灼妹妹是受了伤这才康复,但是却失了魂,这原来的事啊是全忘个一干二净了,万万别这一摔,又忘了些什么哈哈哈哈哈……那欢儿罪过可大了。”
修灼含着笑看了一眼琉欢,想来她还要好好谢谢她玩的这些个小心思,当日她送来那乌云缎时,自己便细细查过,早早看出了里面做的文章,如今顺着许琉欢的‘心意’受了伤,自己的计划,也好更近一步了。
只见那被称为令史大人的男子就那样首勾勾的盯着自己,却并无任何吃惊之色,反而淡定的回话道:“哦?那修灼姑娘赶快去休息吧,燕某不多扰了。”
说罢搂着琉欢向楼上走去。
修灼自己倒是无视琉欢那惺惺作态的样子,不过那位所谓的令史,确实叫自己十分好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只觉得那位令史,神色与话语出入甚大,难免起疑。
“我看这琉欢姑娘就是故意的,定是怕姑娘你抢了她的风头才故意为之!”
铜铃儿似是赌气一般,一边搀着修灼一边皱着鼻子对两人离开的方向,愤愤的说着。
修灼没有说话忽然想起来登台前见得那的那两名可疑的男子,现如今却不见了踪影。
郎中来的也算及时,修灼向铜铃儿要了些没来得及置办首饰的碎银事先藏在枕头下。可不知那老鸨是不是怕断了财路,全然不顾旁的,就眼巴巴的在床头看着郎中给修灼把脉,怎么也不肯移步,修灼见状故作娇态的对着老鸨说道:“梅妈妈,不如,你代我回到那台上,对那些看官好生致歉,这样修灼往后登台,也不至于叫人指责礼数不周不是?”
老鸨听后一展愁眉,心中倒是高兴了几分,在老鸨眼中,修灼这样说是实打实的把心思用在了这知鸣阁里,其实若是旁的姑娘,登台反响不好,沦为了卖身的‘幺二’,作为老鸨,她也是亏不了钱的,可修灼这样的姿色,除非寻到那愿意出天价的第一位恩客,自己还真是不愿意轻易任她掉了价,平白亏了银子。
老鸨拍了拍修灼的肩膀。
“好孩子你说的在理,你这伤了今天也没法子再登台了,没准反而能吊吊胃口,在理在理,那妈妈便去了”
修灼见事成了,赶忙扯住老鸨的衣角故作乖巧的拉住那老鸨的手,笑道:“妈妈记得为修灼寻个好借口,莫要败坏了客缘。”
老鸨将眼睛笑成了月牙一般,了一下她的手道:“放心放心,妈妈一定上心。”
说罢老鸨蹦高似的出去了,修灼转头看着郎中,硬是憋了几个哈欠,努力红了红眼眶。
“先生,我这伤可要紧?”
“倒是无大碍,休养几日便好,只是从前的伤虽痊愈,可还是不可过度吃力。姑娘虽失了魂,可这些我也是交代了你们妈妈的,姑娘若是再伤着筋骨,这腿也是吃不消的,往后你便知道其中苦头了”
一见这郎中果然知道一二,修灼心中暗自叫好。自从自己外伤逐渐好转,这郎中来的次数也见少了。好容易今天争取来了两人独处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修灼赶忙追问。
“先生也知道上次我伤的有多重,近日又总噩梦缠身,整日难眠,先生可有什么助眠的药?”
“像我们这种医馆郎中,助眠的药自然是有的。”
修灼唇角含笑,继而问道:“只是单是助眠,许是原先服用的多了些,如今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效果了,先生看上去资历深厚,定是博古通今之神医。可知还有哪些劲更大些的药?”
郎中似乎倒也是吃这一套,抬手捋了捋自己那一撮胡须笑了笑。
“其实有时,我们在山中采药时,总是会遇到些走兽,就连那不大入流的迷香也是有的。”
“那先生卖我几副可好”
“好说,好说,可姑娘,这药可不能过量啊,只稍点些粉末即可,若是用量过大,对身体有害无利。”
“那是自然,先生说到身体,修灼想问一句先生,上一次我那重伤,妈妈可有跟先生提起过一二?若是我这伤是由先生亲自医治,那修灼可要好好谢过先生了。”
“啊,这倒不是,我初见你时,你们老鸨讲你是才来了几日不到,便己是浑身的伤,但却也都精心医治过了,可是你醒来便是逢人便打逢人便咬又是寻死觅活。听说你当时伤了不少这的小厮,都是我医治的,后来不知为何撞了头昏迷不醒,不过你手足上的那些伤都不是我医的,我只是换了个药,只是…看这伤口,可惜了…无论是多高的医术,恐怕都是会留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