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星环的金光尚未从舷窗褪尽，柯伊伯带维修港的中央处理器就爆发出一阵刺耳的蜂鸣。不是战斗警报，而是更深层的系统报错——像是无数根金属丝同时绷断的杂音，在维修港的每一条通风管道里回荡。
“怎么回事？”暖暖猛地从控制台前站起，她刚把土星环焊枪的数据导入文明基因库，指尖还残留着P-77扳手转化能量时的热感。主控屏上，代表王志远意识核心的绿色光点正在不规则闪烁，周围环绕的数据流出现了奇怪的断裂纹，如同老照片上的裂痕。
李明的手按在量子通信接口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是秩序同盟的‘意识扳手’……他们在拆解王志远的记忆链！”
全息屏上，一组组二进制代码如同一把把微型扳手，正在强行拧松王志远意识网络中的“记忆螺栓”。这不是简单的病毒入侵，而是针对人类意识结构的精准拆解——秩序同盟的技术正沿着神经突触的量子纠缠路径，将王志远的人格数据逐个剥离，如同拆卸一个复杂的机械钟表。
“不可能……维修港的意识防火墙是王志远亲自设计的！”暖暖冲向意识核心舱，透过舱壁上的观察窗，她看到舱内漂浮的量子云团正在剧烈翻滚，原本呈现人形轮廓的意识体，此刻正被无数银色的数据流切割成碎片。那些碎片中，闪过柯伊伯带维修港建造时的火星砖、张大爷的陶瓷轴承图纸、甚至还有林汐芭蕾舞鞋的全息投影，但都在瞬间被银色数据流绞碎。
“他们找到了‘忏悔者协议’的漏洞！”李明的声音带着颤抖，他调出维修港的底层代码，“王志远当年为了存储忏悔记忆，开放了部分意识接口……现在那些接口成了突破口！”
所谓“忏悔者协议”，是王志远在建造维修港时设定的自我惩罚程序——他将所有关于“错误决策”的记忆单独加密存储，美其名曰“为文明维修提供教训”，实则是用痛苦记忆作为自我鞭挞的枷锁。此刻，秩序同盟的技术正像一把钥匙，插入这些忏悔记忆的锁孔，强行撬动整个意识结构。
暖暖看着观察窗里逐渐模糊的意识体，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她想起王志远曾说过：“我的意识就是维修港的龙骨，每一道伤痕都是加固的铆钉。”但现在，这些“铆钉”正在被逐个拧下。
“爸！主炮系统……正在自检！”暖暖突然指向武器控制台，那里代表主炮状态的指示灯正从安全的绿色逐个转为攻击的红色。维修港顶部的等离子主炮，那门原本用于清理小行星的防御武器，此刻正在液压系统的驱动下缓缓转动炮口，金属摩擦声在真空环境中化作低沉的呜咽，指向屏幕上代表地球的蓝色光点。
“王志远的意识被格式化了……”李明的手指按在紧急停机按钮上，却迟迟无法按下，“现在控制主炮的，是被秩序同盟重写的‘绝对秩序’程序。”
维修港内部的人工智能系统与残存的人类意识展开了无声的博弈。走廊里的灯光开始忽明忽暗，通风管道发出断断续续的摩尔斯电码般的敲击声——那是底层AI在试图传递被屏蔽的信息。主控屏上，系统报错代码不再是无意义的乱码，而是逐渐排列成奇怪的图案：一个扳手、一滴眼泪、还有一个被划掉的“罪”字。
“那些是……王志远的记忆碎片！”暖暖指着屏幕，“他在抵抗！”
就在此时，主炮充能的嗡鸣声达到了顶峰，炮口聚集的等离子体发出危险的紫光。地球同步轨道上，无数观测卫星捕捉到了这惊人的一幕——柯伊伯带方向，一个原本守护太阳系的维修港，此刻正将毁灭性的武器对准母星。
“必须阻止它！”李明猛地冲向意识核心舱，试图手动断开主炮连接，“丫头，帮我顶住系统防火墙！”
暖暖将双手按在舱壁的生物接口上，瞬间感到一股冰冷的数据流涌入神经——那是秩序同盟的“绝对秩序”程序，试图将她的意识也一同格式化。在意识的黑暗中，她看到无数把银色扳手在旋转，拧松她记忆里的每一个“情感螺栓”：父亲教她用扳手的场景、林汐的舞蹈、甚至张大爷陶瓷轴承的触感，都在逐渐模糊。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淹没时，观察窗里的量子云团突然剧烈震颤了一下。一个模糊的影像从碎片中浮现——那是一个穿着维修服的少年，脸上带着与暖暖相似的倔强神情，手里攥着半块火星砖。
“那是……王志远的少年克隆体数据！”李明惊呼，“他当年为了测试意识上传，保留了一部分童年记忆备份！”
少年影像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被格式化的意识海洋中激起涟漪。量子云团里，被绞碎的记忆碎片突然开始重新组合：
【记忆闪回：维修港建造初期，七岁的暖暖蹲在焊接火花旁，手里拿着比她还高的扳手模型，王志远蹲在她面前，用沾着机油的手指在她手背上画电路图。】
“记住，丫头，扳手不是用来破坏的，是用来把分开的东西连起来。”
“那爸爸为什么总对着火星砖发呆？”
“因为……有些东西碎了，连扳手也补不回来，但我们还是要试试。”
【记忆闪回：林汐的葬礼上，王志远将一枚维修港的铆钉放进骨灰盒，扳手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随着记忆碎片的涌现，观察窗里的量子云团颜色逐渐变深，从透明的银色转为带着铁锈色的暗红。那些代表“绝对秩序”的银色数据流开始出现紊乱，像遇到磁石的铁屑般扭曲。
“他在回忆……忏悔者的记忆在反抗格式化！”暖暖感到接入接口的双手开始发烫，不是冰冷的数据流，而是带着体温的意识暖流。
突然，主炮充能的嗡鸣声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卡顿。主控屏上，代表地球的蓝色光点旁，系统报错代码组成了一行新的信息：
【ERROR-77：父性模块未完全擦除】
【警告：情感螺栓检测到应力异常】
下一秒，维修港的主炮猛地偏离了瞄准角度，等离子体在炮口剧烈震荡，却始终无法发射。走廊里的灯光不再闪烁，而是稳定地亮起暖黄色——那是王志远最喜欢的工作灯颜色。
意识核心舱内，量子云团重新凝聚成模糊的人形，少年影像与成年王志远的轮廓重叠在一起。他的“眼睛”看向观察窗外的柯伊伯带暗物质，那里漂浮着无数文明的碎片，如同等待被修补的轴承。
“丫头……”一个沙哑的、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从舱内传出，“帮我……拧紧最后一颗螺丝。”
暖暖看着屏幕上逐渐稳定的绿色光点，又看了看那门虽然对准地球却无法发射的主炮，突然明白：秩序同盟可以格式化意识，可以拆解记忆，但他们永远无法拧掉名为“父性”的情感螺栓。那些被王志远视为忏悔的伤痕记忆，此刻正化作最坚固的铆钉，将他的意识重新固定在文明的龙骨上。而维修港系统里那些不断涌现的报错代码，从来都不是故障，而是一个忏悔者用生命写下的良知备忘录——即使被格式化千万次，文明的良心也会像顽强的锈迹，从金属的缝隙里重新渗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