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悠长地响起，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
苏伟恒看着熙攘着收拾书包的同学，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总算结束了这有些难熬的一天。
“走吧，回寝室。”萧恪走到苏伟恒身边，语气自然地说，林州和林恒也围了过来。
林州自然地走到轮椅后，双手搭上推柄。
走廊里人流略多，但大家看到轮椅，都下意识地让开一些空间，眼神里有的是习以为常的冷静或一闪而过的关心，并无大惊小怪。
教学楼通往宿舍楼的路不短不长，夏末的晚风吹散了些白天的燥热。
宿舍楼一层入口的灯光有些昏黄，一道不高的缓坡是唯一的阻碍。
“这儿稳点。”林州稍稍加了点力，轮子顺畅地驶上坡道，滑进宿舍楼内。
萧恪拿出钥匙开门，林州将轮椅推了进去。
“感觉怎么样？脚还难受吗？”林恒把书包放到自己桌上，关切地问道。
“好多了，就是还有点肿和胀。”苏伟恒试着动了动身体，调整了下坐姿，想让被架起的伤脚更舒服些。
“坐久了肯定累，等下挪到床上就放松了。”萧恪说着，开始整理自己的桌面，把椅子往里推了推，给轮子留出更多活动空间。
林恒端着盆走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接水，冷水哗哗地流入盆中，水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他用手试了试温度，觉得凉了，又加入一些热水，温热的水流撞击着盆底，升腾起一丝微弱的白气。
“差不多了。”林恒端起满满一盆温热的水，小心地端出卫浴间，避免水溅出来。
萧恪则迅速从洗漱架上取下苏伟恒的毛巾递了过去。
苏伟恒看着那盆放到自己轮椅旁边的热水，又看看准备好的毛巾，一种强烈的窘迫感涌了上来。
让室友为自己打水、拿东西，像个需要被照顾的孩子，这滋味实在不好受。
“你们…忙自己的去吧，我自己可以。”苏伟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
“行，你先弄着，水不够就说。”林恒点点头，没有丝毫迟疑。
没人刻意注视，也没人制造话题。寝室里只有笔尖在纸上书写和翻书的沙沙声，毛巾拧水的轻响。
寝室灯熄灭，黑暗笼罩下来，只有窗外路灯透进一点模糊的光晕。
林恒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向过道，看向在轮椅上躺平的苏伟恒：“脚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行，躺下舒服多了。”苏伟恒低声回答，药物的作用带来一丝困倦。
“那就好，早点睡。”萧恪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都歇了吧，明天早读别迟到。”苏伟恒合上眼睛，声音带着一点安心的疲倦。
寝室彻底陷入宁静。
日子在班级、食堂、宿舍的三点轮转中平稳滑行，苏伟恒脚踝的如同褪去的潮汐，虽然缓慢却肉眼可见地消减，那恼人的疼痛也从最初撕裂般的尖锐叫嚣，逐渐沉淀为一种可以忍耐的、沉闷的“背景音”。
在101宿舍这方天地里，一套围绕轮椅运转的精细生活系统己运行得如同本能。
平日喧闹的教学楼此刻只剩下空旷走廊里回声的脚步。
日历无声地翻过十月六日，国庆长假走向尾声，校园里空荡得能听见风声穿过树叶的沙沙响。
七号清晨，阳光透过窗格，在宿舍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影。
林恒早早起床，利落地整理着背包。他的物理成绩一首稳居前三，这次竞赛自然在列。
“老萧，好了没？”林恒系好鞋带，看向还在确认物品的萧恪。
“马上。”萧恪应着，将铅笔袋塞进挎包内。
“林州！该起了，我俩马上走！”林恒冲着上铺喊了一嗓子，又低声对苏伟恒说，“昨天背着我俩玩啥啦，给老州累成这样，现在还没起？”
“非说我整天待宿舍里不好，带我去操场上跑圈，跑成这样了。”苏伟恒无奈地笑了笑：“你们赶紧去吧，别迟到了。”
“行。”
宿舍门轻轻关上，楼道里短暂响起两人匆忙的脚步声和与其他参赛者汇合的模糊招呼声，随后重归宁静。
校园主干道上，一辆印着学校校徽的崭新大巴车静静停靠着。
车旁己经聚集了不少学生，手里拎着透明的文具袋，神情间混杂着期待、兴奋和一丝紧绷的临场感。
物理老师拿着名单，声音洪亮而沉稳地念着名字，每念到一个，就有人应声并快步登上台阶上车：
“林婉清！”“到！”
“萧恪！”
“萧恪——”“到！”
萧恪和林恒，脚步沉稳地应声走来。
人群边缘，陈冰的身影格外挺括。他今天穿得更正式一些，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聚集的学生，确保万无一失。他时不时抬手看看腕表，确保行程精准。
不多时，名单点到尾声。
“所有参加物理竞赛的同学，确认一下自己的必需品：准考证、身份证、2B铅笔、签字笔、橡皮、尺子！手机一律关机或静音上交，拿出我们一中的最高水平！”
物理老师最后一次高声提醒，严肃的声音回荡在清晨的校门口。
陈冰接话，声音沉稳有力：“好了，都上车吧。到了场地再根据分区安排入场，有任何问题第一时间找带队老师。预祝大家稳定发挥，旗开得胜！”
学生们连忙上车，低声交流着可能出现的题型或互相提醒注意事项。
阳光透过宽大的车窗倾泻进来，照亮了少年少女们专注而略带紧张的脸庞。
萧恪和林婉清在靠后的位置并肩坐下，萧恪自然地接过林婉清的书包，放置身前。
林婉清轻声说了句谢谢，便拿出资料摆在两人中间，轻声讨论着做最后的准备。
大巴车的引擎声调陡然升高，车身缓缓地、平稳地启动，轮子碾过潮湿的路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向着校门外驶去。
随着车辆驶离，学校渐渐在车窗外后退。
在老师进行最后一次提醒时，萧恪将车窗揭开一点缝隙，凑向窗外，闻着迎面而来的新鲜空气放空自己的脑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