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喧嚣与热闹仿佛还在耳边回响，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爆竹的硝烟味和年夜饭的香气，但高二下学期的序幕己然在料峭春寒中悄然拉开。
榕城一中的校门口，拖着行李箱的学生们脸上带着对假期的留恋和对新学期的憧憬，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开学综合征”的无奈。
萧恪和林婉清提前一天回到了熟悉的校园。
两人并肩走在通往宿舍的林荫道上，行李箱轮子碾过湿漉漉的地面，发出规律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早春特有的清冷与泥土苏醒的气息。
“听说这学期学科竞赛的复赛要提前了？”林婉清侧头问道，微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嗯，老班在群里提过一嘴，所有竞赛都安排在两天内考完，估计开学班会就会正式通知。”萧恪点点头，目光扫过己经开始热闹起来的校园。
回到101宿舍，其他三人己经在了，正忙着整理床铺和书桌。
短暂的寒暄后，话题很快转向了假期生活和即将到来的学业压力，充满了男生们特有的插科打诨和互相调侃。
第二天，正式开学报到。
高二（一）班的教室里，同学们陆陆续续到来。
久别重逢的喜悦洋溢在每个人脸上，假期里的趣事、悄悄变化的发型都成了热烈讨论的话题。
萧恪和林婉清坐在熟悉的位置，林恒则在教室里穿梭，跟这个聊聊，跟那个侃侃。
班主任陈冰拿着花名册走进教室，脸上带着新学期伊始惯有的严肃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他环视了一圈逐渐安静下来的教室，目光在点名时习惯性地扫过每一个座位。
“周晓芸。”陈冰念到这个名字时，声音顿了一下，目光在那个靠窗的空位上停留了半秒。
无人应答。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有同学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一下。
“周晓芸？”陈冰又提高声音确认了一遍，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他低头快速翻看了一下手中的记录本，随即抬起头，语气恢复了平静：“周晓芸同学请假了。好了，我们继续。”
点名继续进行，这个小插曲很快被淹没在新学期事务的宣布中，新课本的发放、课程表的调整、本学期的重要活动预告等等。
大多数同学并未在意这个缺席，毕竟开学第一天因各种原因请假也并非罕见。
然而，讲台上的陈冰，在宣布事项的间隙，目光却几次掠过那个空位，眼神深处藏着一丝忧虑。
一周的时间在紧张的学习节奏中飞快流逝，当周晓芸再次出现在高二（一）班教室门口时，几乎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她瘦了，不是普通的清减，而是肉眼可见的、带着某种消耗感的消瘦。
原本合身的校服此刻显得有些空荡，包裹着她单薄的身躯。
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色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空洞，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被抽离了。
脸色是近乎透明的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她默默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落叶。
“晓芸怎么瘦成这样了？”
“生病了吧？脸色好差……”
“感觉一阵风就能吹倒……”
林婉清看着斜前方的周晓芸，眼中流露出关切。
她轻轻碰了碰萧恪的手臂，低声道：“晓芸看起来……很不好。”
萧恪也注意到了，点点头：“嗯，像是大病了一场。”
他想起报到那天陈老师点名时的停顿，心中隐隐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周晓芸对周围同学的关心恍若未闻，只是安静地拿出书本，低着头，长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也隔绝了外界好奇或关切的目光。
她努力想集中精神在课本上，但那些黑色的铅字仿佛在眼前跳动、模糊，怎么也进不到脑子里。
奶奶慈祥的笑容、粗糙温暖的手掌…一幕幕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涌，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窒息般的空虚。
她用力攥紧了手中的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才勉强压下喉头的哽咽。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她周身笼罩的那层冰冷的孤寂和悲伤。
春日下午的阳光己经有了些许暖意，但微风拂过，仍带着凉意。
回来的第一节课就碰上了体育课，热身运动时，周晓芸的动作就显得有些迟缓无力，仿佛每一个简单的伸展都耗尽了她的力气。
她紧抿着嘴唇，努力跟上大家的节奏，但额头上己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呼吸也比旁人急促许多。
周晓芸走在最后，脚步有些虚浮。她看着延伸出去的红色跑道，感觉一阵眩晕。
眼前阵阵发黑，周围的景物开始旋转、模糊。
她的身体猛地一晃，脚下像是踩在了棉花上，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向前软倒下去，重重地摔在了塑胶跑道上。
“啊！”附近的同学发出一声惊呼。
“有人摔倒了！”
“是周晓芸！”
跑在队伍中间的苏伟恒听到后面的骚动，立刻停下脚步回头狂奔而去。
他单膝跪地，急切地呼唤：“同学，你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
周晓芸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泛着淡淡的青紫色，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体软绵绵的，对苏伟恒的呼唤毫无反应，只有微弱而急促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体育老师也迅速赶到，经验丰富地判断道，同时抬头大喊，“来几个同学帮忙！送医务室！”
在林婉清和另一位舍友李欣的帮助下，周晓芸被小心翼翼送往医务室。
苏伟恒也一路跟到了医务室门口。
校医在里面进行紧急处理——测血糖、量血压。
苏伟恒三人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气氛凝重。
没过多久，班主任陈冰也闻讯匆匆赶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凝重。他看到门外的三人，脚步顿了一下：“情况怎么样？”
“校医在里面，刚测了血糖很低，正在处理。”林婉清轻声回答。
陈冰点点头，眉头紧锁，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担忧地看了一眼里面，然后深吸一口气，转向苏伟恒、林婉清和李欣三人。
他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沉重。
“你们三个，”陈冰的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他们能听到，“跟我到这边来一下。”
他将三人带到走廊尽头的僻静角落，这里远离医务室门口。
陈冰再次确认了一下周围无人，才转过身，面对着三个面露疑惑和关切的学生。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周晓芸同学的情况，比你们看到的，甚至比她自己表现出来的，要严重得多。”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决定坦诚相告：“她从小相依为命、抚养她长大的奶奶，在她来学校的前一天晚上…去世了。”
他们终于明白了周晓芸那异常的消瘦、眼中的空洞、以及那份沉重的悲伤从何而来。
“她父母常年在外地打工，大部分时间她都只和奶奶一起生活。奶奶的离世对她打击非常大。”
他看着眼前三个年轻的面孔，眼神里带着恳切：“婉清，李欣，你们是女生，心思也更细腻些，同时又是晓芸舍友。”
“老师现在把实情告诉你们，是希望你们，在平时，能多留心一下晓芸。不需要刻意去做什么，而是在她需要的时候，能搭把手就行。”
他的语气充满了托付的意味：“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是无声的陪伴和理解。这件事，就限于我们西个人知道，避免给她带来额外的压力。”
苏伟恒只觉得虽然老师没对自己说什么，但自己既然知道了实情，身为班长总得做些什么，于是用力地“嗯”了一声。
林婉清和李欣用力点头：“老师，我们知道了。我们不会乱说的，也会多关心晓芸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