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里，校医给周晓芸挂了葡萄糖，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血色，但那双眼睛依旧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灵魂仍未归位。
校医轻声对陈冰说：“低血糖很严重，加上情绪极度低落，身体太虚弱了。需要静养，补充营养，最重要的是……情绪。”
陈冰沉重地点点头，看向门外守着的苏伟恒、林婉清和李欣。
他再次低声叮嘱：“记住我说的话，多留心，多陪伴，但别刻意，也别提那件事。让她慢慢来。”
周晓芸被允许在医务室休息到下午放学。
林婉清和李欣主动留下陪她，苏伟恒则返回操场，向体育老师说明了情况。
萧恪正和林恒他们打篮球，看到苏伟恒回来，随口问道：“老苏，人怎么样了？”
“低血糖晕倒了，嫂子她们在医务室陪着。”苏伟恒言简意赅，没有透露更多。
萧恪闻言看向苏伟恒，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似乎知道些什么，但显然不便多说。
他不是八卦的人，便不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希望她没事。”
放学后，林婉清和李欣小心翼翼地陪着周晓芸回宿舍。
她的脚步依旧虚浮，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沉。
林婉清轻轻挽着她的胳膊，李欣则帮她拿着书包。
周晓芸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份无声的关怀。
回到宿舍，周晓芸首接躺在了床上，背对着大家。
宿舍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寂静，林婉清和李欣对视一眼，默契地放轻了动作。
李欣轻声说：“晓芸，你先休息，我们给你打点热水来。”
林婉清则默默地从自己柜子里拿出一盒未开封的牛奶和几块独立包装的小蛋糕，轻轻放在周晓芸的床头柜上。
苏伟恒晚自习前特意去了一趟学校超市，买了一些容易消化、补充能量的零食。
他没有首接给周晓芸，而是交给了林婉清和李欣：“婉清，李欣，这些你们拿着，看情况给她补充点能量。”
李欣接过袋子，看着苏伟恒认真的样子，心里有些触动：“好...班长。”
苏伟恒一本正经道：“应该的，你们也多费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周晓芸依旧沉默寡言。
虽然在林婉清三人的照料下，身形不再那么消瘦，但身上那阴郁的气息还是挥之不去。
她按时上课下课，但眼神总是飘向窗外很远的地方。作业完成得有些吃力，课堂上有时会走神。
一次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大部分同学都在操场上打球或闲聊。
周晓芸独自坐在看台角落的阴影里，抱着膝盖，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地面。
苏伟恒原本在打篮球，目光扫过看台时，脚步顿住了。他犹豫了一下，跟萧恪等人打了个招呼，然后慢慢走向看台。
他在离周晓芸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中间隔了几个空位。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很平常的语气开口，声音不大，刚好能让周晓芸听见：“今天的太阳挺好的，晒着挺舒服的。”
他没有看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周晓芸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没有回应。
苏伟恒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小时候，家里老一辈的都很喜欢我，因为我是个爱笑的大胖小子。”
周晓芸依旧沉默，但抱着膝盖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苏伟恒等了几秒，见她没反应，便自顾自地说下去，语气带着点自嘲：“我奶奶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初中的时候她就不记得我了。”
“但她还记得我堂姐，所以我有时候特别嫉妒她。首到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她只是还记得小时候的我们，所以我开始强迫自己转变回当年那个爱傻笑的自己。”
“只希望，她能够记得自己，还能亲切地喊自己一声‘乖孙’。”
“你现在这副样子，她喜欢吗？在天上还能记得你吗？”
周晓芸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起初很轻微，像秋风中瑟缩的叶子，接着，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她猛地将脸更深地埋进膝盖里，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苏伟恒没有动，也没有试图靠近安慰。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那令人心碎的哭声。
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她需要的是宣泄。他能做的，就是提供一个安全的空间，让她哭出来。
哭声持续了很久，从压抑的呜咽到放声痛哭，仿佛要将所有的悲伤、无助、思念都倾倒出来。
苏伟恒默默地递过去一包纸巾，放在两人之间的空位上。周晓芸没有立刻去拿，哭声渐渐变成了抽泣，肩膀依然耸动着。
过了许久，她的哭声才慢慢平息下来，只剩下偶尔的抽噎。
她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满是泪痕。
她看到了那包纸巾，迟疑了一下，伸手拿了过来，抽出一张，用力地擦着脸。
“……谢谢。”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响起，几乎被风吹散。
苏伟恒这才转过头，看向她，眼神温和而平静：“变回那个她记忆最深刻的那个你，好吗？”
周晓芸没有回答，只是又用力擦了擦眼睛，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着那张被泪水浸湿又揉皱的纸巾。
但苏伟恒注意到，她身上那种沉甸甸的、仿佛要将她压垮的死寂感，似乎消散了一些。
苏伟恒的声音依旧很轻，“大家都很担心你。”
周晓芸轻轻地点了点头，动作细微得几乎看不见。
“那……我先过去了？”苏伟恒站起身，指了指操场的方向。
“……嗯。”又是一声微不可闻的回应。
苏伟恒离开了看台没有回头，但他知道这次痛哭或许是一个转折点。
悲伤不会一夜消失，但至少，她开始允许自己释放，也开始接收外界传递过来的、微弱的暖意。
萧恪在不远处投篮，目光扫过看台，看到了苏伟恒离开和周晓芸独自坐在那里擦眼泪的背影若有所思，手中的球投偏了。
林恒跑过来捡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咦？周晓芸怎么了？班长跟她说什么了？”
萧恪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暴雨该转晴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