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楚王赵渊决意发兵攻打荆州。
因荆州临江,若无水师配合,陆军难以围城。周家水军主力驻于江东,故命周砚清速回江东,集结兵力,沿长江西进。
恰逢周父忌日将至,赵渊特许周家子弟先归乡祭奠,再整军出征。
临行前,赵承昭亦请命同行,以协助周家整军。
“周家水师乃此战关键,我随周将军同去,也好提前熟悉军务。”
赵承昭向父亲禀明缘由,赵渊略作思忖,便应允了。
于是,赵承昭与周家一同启程,前往金陵。
一行人自洛阳南门出发,几驾马车轻装疾行,沿官道南下。
经过了七日的时间抵达了和州。
和州在长江北岸,对岸即是金陵,五十里的距离,顺流而下仅需半日航程。
晌午时分,一行人来到了和州渡口。
渡口临江而建,青石板铺就的栈道延伸至水边。
岸边停着几艘轻便的快船,船头挂着“周”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先用膳,稍作休整再登船。”周砚清吩咐道。
渡口旁的驿馆内,众人简单用了午膳。
赵承昭站在窗边,目光扫过江面上来往的船只,又落回码头那些训练有素的周家水手身上。
他们动作利落,搬运行李、检查船具,丝毫不乱,显然常年在此接应军务。
周砚清捧着一盏清茶,走到他身侧:“世子在看什么?”
赵承昭收回视线,淡淡道:“周家水师调度有方。”
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笑了笑:“和州是南下金陵的要道,自然要安排妥当。”
片刻后,众人登船。
船工解开缆绳,长篙一点,轻帆船便离了岸。江风迎面而来,带着的水汽。
船离岸不久,赵承昭与周家兄弟立于甲板之上。
“此番回金陵,需先调集金陵和京口水寨的主力。”周砚清手扶船舷,目光投向远处江面,“最迟半月后发兵,沿江西进。”
周砚舒微微颔首:“荆州水门坚固,需备火攻船。”
赵承昭静立一旁,目光扫过江上往来的商船,忽而开口:“周家在和州常驻多少战船?”
周砚清侧目看他一眼,笑意浅淡:“足够封锁这段江面。”
船舱里。
午后江风带着水汽灌进船舱,将窗帘吹得微微鼓起。
周颂宁坐在靠窗的矮榻上,借着明亮的日光穿针引线。
她手里靛青色的荷包己经缝好了大半,正仔细地收着最后一处边角。
布帘突然被掀开,周颂柔探进头来:“阿宁,不是说好去船头吹风么?我找了你半天。”
周颂宁头也不抬,手指灵巧地打了个结:“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这针脚挺密实的,阿宁的绣工进步了不少。”周颂柔快步走近,挨着坐下,指尖点了点荷包角落,“是要装平安符?”
“嗯。”周颂宁轻声应着,从绣篮中取出叠得方正的黄符,小心翼翼地塞进荷包夹层。
周颂柔明知故问:“给谁做的?”
“给世子做的。”周颂宁答道。
上次做的那一个在潼关丢了,她答应过给他再做一个,再过些日子,他又要出征了。
周颂柔噗嗤一笑,伸手戳了戳妹妹的脸颊。
“世子好福气啊,有一个这么贴心的娘子。”
周颂宁抿嘴浅笑,拿起小银剪剪断最后一根丝线,荷包在她掌心显得格外精致。
“我不管,”周颂柔突然挽住妹妹的手臂,“你既给他做,也得给我做一个。”
周颂宁将做好的荷包收起,抬头问道:“六姐姐要什么样式的?”
“要绣上兰草的。”
周颂宁点点头:“好好好,等到家了我就给你做。”
之后,她就被周颂柔拉起,要到外面吹吹风。
倚在一旁看书的高书宜,放下手中的书籍。
她提醒到:“你们两个穿上披风再出去,外面风大,小心染上风寒。”
说完,又唤丫鬟去把两人的披风拿过来。
丫鬟应声而去,不多时捧来两件精致的披风。
高夫人亲自为两人系上丝带,又细细抚平领口的褶皱:“去吧,别贪玩,早些回来用点心。”
姐妹俩相视一笑,手挽着手向外走去。
甲板上,赵承昭正与周家兄弟商讨军务,忽然船身剧烈一震。
“警戒!”周砚清厉声喝道。
甲板上顿时脚步纷杂,二十余名水兵瞬间列阵,弓弩上弦对准右舷那艘撞来的青篷船。
赵承昭和周砚舒也瞬间按剑,随时准备拔剑。
眯眼看去,只见一艘青蓬船歪斜地撞在船舷上,木板己经裂开,船尾正在慢慢下沉。
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公子匆忙从船篷里走出,身后跟着两个少年药童。
那公子约莫二十出头,衣袂被江水打湿,却丝毫不显狼狈。
“来者何人?”领队水兵厉声喝问,手指轻抬,弓弦绷紧声清晰可闻。
那青衫公子却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袖,忽然抬头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容。
周砚清瞳孔微缩,他抬手制止众人。
“且慢!”
他上前两步,仔细端详片刻,忽然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谢公子。”
说着转身对水兵们挥手,“都把兵器收了,是旧相识。”
周砚舒这才看清来人相貌,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谢云澜?你怎会……”
“周将军!”谢云澜拱手行礼,衣袖上的水珠簌簌落下。
他苦笑道:“说来惭愧,本想抄近路回金陵,不料触了暗礁。多亏撞上贵船,否则真要喂江鱼了。”
赵承昭不认识这人,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观察着。
周砚清又转头吩咐水兵,让他们搭把手,把下面的三人接上船来。
水兵们迅速放下绳梯,谢云澜三人依次登船。
两个少年药童抱着药箱踉跄爬上甲板,谢云澜则轻点船身,一个纵身稳稳落在甲板上。
周砚清正要给赵承昭介绍。
就在这时,船舱门“吱呀”一声打开。
周颂宁放下挽着周颂柔的手,提着裙摆快步走来,“出什么事了?”
“小师妹。”谢云澜眼睛一亮,方才的从容忽然多了几分鲜活气,“好久不见!”
赵承昭突然侧移半步,高大的身形恰好隔断二人视线。
他抬手替周颂宁拢了拢被风吹乱的披风,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风大,小心着凉。”
周颂宁眨了眨眼,踮起脚,目光从赵承昭肩头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