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昭刚踏入内院,远远便瞧见西窗下的贵妃榻上,自家娘子正慵懒地趴着看书。
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周颂宁双肘支在软枕上,一手托腮,一手漫不经心地翻着书页。那双穿着素白罗袜的脚丫在身后,时不时轻轻晃悠。
廊下的侍女们见他归来,刚要出声行礼,赵承昭立刻抬手制止。他放轻脚步走到榻前,垂眸看着浑然不觉的周颂宁。
她看得入神,连身后的来人都不曾察觉。
看了一会,周颂宁便累了,她合上手中的本子,整个人软绵绵地趴着。
她感觉全身骨头都散了架,赵承昭那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天天操练她,今天又逼她在校场跑了二十圈。
还好他下午有事,她就悄悄从习武场溜回来了。
“春桃——”她拖长声音唤道,“来给我揉揉腿。”
脚步声轻轻靠近,周颂宁闭着眼睛,感觉到一双温热的大手覆上了她的小腿。
那手法意外地娴熟,力道适中,从脚踝开始缓缓向上推拿,酸痛的肌肉在那掌下渐渐舒展开来。
“嗯……就是那里……”她含糊地呢喃着,脸埋在软枕里,声音带着倦懒的甜意,“春桃,你今日手法怎么这样好?”
那双手顿了顿,随即继续向上,掌心贴着她的后腰,不轻不重地按揉着。
周颂宁轻轻“嘶”了一声,腰肢下意识地绷紧——那里正是这几日练箭时拉弓过久,酸得最厉害的地方。
“轻、轻点……”她小声抱怨,却感觉到那双手的力道立刻放柔了些,指腹贴着腰窝缓缓打圈,温热透过轻薄的衣衫渗进肌肤,酥麻感一路蔓延至脊背。
她满足地叹了口气,又含糊道:“肩膀也酸……”
那双手便顺从地移向她的肩颈,拇指按在紧绷的穴位上,力道沉稳地揉开每一寸酸涩。
周颂宁舒服得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春桃的手,何时变得这样大了?
她微微睁眼,余光瞥见袖口的一抹玄色衣料——根本不是丫鬟的衣裳!
她猛地回头,正对上赵承昭似笑非笑地目光。
“赵、赵承昭?!”她惊得连名带姓地喊他,还差点从榻上滚下来,却被他一把扶住腰。
他总是这样,每次回来都无声无息地,每每吓得她心头一跳。
可那双手按在肩上的力道却极好,拇指抵着酸痛的穴位缓缓揉开,舒服得让她瞬间软了筋骨。
“不是累了吗?”他的声音从头顶落下,低沉里带着几分笑意。
周颂宁想嘴硬,可身体却诚实地放松下来。
他揉捏的手法实在太好,从肩颈到腰背,每一处紧绷的肌理都在他掌下舒展。她悄悄把脸往软枕里埋得更深些,藏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赵承昭一边替她松解肌肉,一边又开始念叨那些习武强身的话。
什么“筋骨要练开”,什么“底子打不好日后要吃亏”,絮絮叨叨个没完。
烦死了。
她在心里哼了一声,可胸口却泛起一丝甜。那甜意从心口蔓延至西肢百骸,比方才的揉按更让人浑身发软。
他的手掌宽厚温热,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粗粝却安稳。
周颂宁闭着眼,感受着他指尖的力度,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秋去冬来,日子很快就过去了。
腊月廿三,小年飘雪。
周颂宁立在垂花门前,呵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细霜。婆母沈音今早特意交代,要她亲自迎接这位从蜀地来的大姨母。
“少夫人,车驾到二门了。”身旁撑伞的丫鬟小声提醒。
她忙挺首腰背,见青帷马车缓缓驶入。
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咯吱轻响,忽见车窗帘子被掀起一角。
探出的却不是预期中的长辈面孔,而是一位年轻女子。
那姑娘约莫十七八岁,正定定地望着她,周颂宁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审视——像是要在她脸上找出什么瑕疵似的。
待马车停稳,轿帘掀起,一位妇人弯腰走出。
她名唤沈清,是沈音的同母姐姐。
虽与沈音有七八分相似,可眉眼间的风霜却更深些,鬓角己见星星白发,穿着打扮也比较朴素。
紧随其后的便是方才那位年轻女子。她应该就是沈清的女儿。
她扶着母亲的手下车,目光却仍时不时瞥向周颂宁,尤其在瞧见她身上那件织金绣牡丹的披袄时,唇角微不可察地抿了抿。
“姨母一路辛苦。”周颂宁上前盈盈一礼,唇角含着温婉笑意。
沈清笑着握住她的手,掌心粗粝却温暖:“你便是二郎的娘子吧?真是生得一副好模样。”她轻轻拍了拍周颂宁的手背,“好孩子,难为你大雪天出来迎我们。”
身旁的年轻女子上前福身,声音清浅:“表嫂安好。”
沈清拉过女儿的手往前带了带,温声道:“这是小女,姓郭,单名一个‘玲’字。”
周颂宁微微颔首:“表妹安好。”
她早知郭玲是赵承昭的表妹,便随着他一同称呼。
远处传来踏雪声,赵承昭大步而来,在众人面前站定:“姨母远道而来,辛苦了。”
郭玲盈盈行礼,声音比方才柔了几分:“表哥。”
赵承昭略一颔首,目光便转向周颂宁:“冷么?”语气里透着几分关切。
周颂宁摇头,人快到了,她才出门迎接的,也只在外面站了一会儿。
她不自觉拢了拢身上的披袄。
这是前些日子赵承昭猎得白狐后特意命人做的,内衬的白狐毛柔软暖和,绒毛轻抚着脖颈,宛如被云絮包裹,她一首舍不得脱下。
她侧身让路:“外头冷,姨母和表妹快进屋暖暖。”
一行人沿着回廊往暖阁行去。郭玲跟在沈清身侧,步履轻盈。
“蜀道难行,路上耽搁了几日。”沈清拢了拢袖口,笑着对赵承昭道,“你母亲信里总夸新妇贤惠,今日一见,果然灵秀。”
赵承昭闻言,眼中漾起笑意:“宁儿性子好,又聪慧,母亲自然喜欢。”
他说着,顺手替周颂宁拂去肩头落下的雪粒,动作熟稔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