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松香在林间流淌，山踩着松软的腐殖土，每一步都惊起细碎的磷光。那些埋在地下的菌丝泛着幽蓝，像被惊醒的星辰般此起彼伏地闪烁。水伸手接住飘落的冰晶，看着它们在掌心融化成水珠，又凝结成霜花。
"这里的地脉在哭泣。"她忽然驻足，指尖掠过一株倒伏的冷杉。树干上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渗出琥珀色的树脂，却在落地前凝成尖锐的冰棱。
山蹲下身，骨杖轻触冰面。杖首的兽骨本该亮起微光，此刻却黯淡如常。十日前那场决战耗尽了符文之力，如今他们与寻常旅人无异。断裂的骨茬刺入掌心，他想起天池畔崩解的符文，光芒如流星划过夜空时的灼痛。
雪豹忽然从林间窜出，衔来半截染血的鹿角。暗红的血渍在雪地上蜿蜒如符咒，山认出这是部落狩猎队的标记。鹿角根部刻着三圈螺旋纹——紧急召集的暗号。
"比预想的更快。"水拂去鹿角上的冰碴，那些纹路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靛青色。山注意到她的指尖在颤抖，自虚空裂隙归来后，她总是不自觉颈间那枚冰晶吊坠，那是天池之水凝成的信物。
穿过最后一片白桦林时，他们看见了升腾的狼烟。不是常见的松脂青烟，而是带着腥甜的紫红色烟柱，在灰白的天幕上扭曲成蛇形。雪豹的毛突然炸开，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呜咽。
部落的栅栏外，二十七个新垒的雪冢静静伫立。最前方的雪碑上插着断成三截的图腾柱，彩漆剥落处露出焦黑的裂痕。山认出这是大萨满祈福用的神柱，往年春祭时要蘸着熊血描画日月星辰。
"山！"巫医婆婆从兽皮帐中踉跄奔出，手中的药杵沾着黑绿相间的糊状物。她左眼蒙着染血的麻布，右颊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七天前，狼群突袭了祭祀场......"
帐内的血腥气令人窒息。九个少年躺在熊皮上，他们的身体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皮肤下似有活物游走。最年长的那个突然抽搐，眼白翻起时闪过幽蓝的磷火。水疾步上前，掌心按在他鼓胀的额头上，却像被烫伤般缩回手。
"不是瘟疫。"她摊开掌心，三道冰晶状的伤痕正在渗血，"他们在转化。"
山掀开少年染血的皮袄。心口处，蛛网般的蓝纹正缓慢扩散，与他在黑石谷见过的影魔印记如出一辙。最年长的少年突然睁眼，瞳孔缩成两道竖线："祂在看着......"声音像是从冰层下挤出的气泡，"冰棺......在哭......"
雪豹突然发出一声尖啸。帐外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混着冰层开裂的脆响。山抓起骨杖冲出营帐，看见辽河支流上腾起数十米高的冰雾。雾中隐约有巨物游弋，鳞片摩擦声如同万把骨刀刮擦冰面。
"带他们进地窖！"巫医婆婆将药囊塞给水，枯瘦的手指向祭坛方向，"去取先祖的冰棱镜，就在......"
破空声打断了她的呼喊。一支冰箭擦着山的耳际飞过，钉入图腾柱的瞬间爆开漫天冰晶。对岸的冰雾中浮现出人影，他们骑着霜狼，身披鱼鳞甲，脸上覆着雕刻水纹的骨制面具。
"是冰河部族！"巫医婆婆扯下眼罩，露出空洞的眼窝，"他们信奉的冬神复苏了......"
水突然抓住山的手腕。她颈间的冰晶吊坠正在发光，映得瞳孔泛起霜色："河里有东西要出来了。"话音未落，冰面轰然炸裂，庞大的阴影裹挟着腥风冲天而起。
那是一条冰晶凝结的巨蛟，却长着七颗狼首。每颗头颅的眉心都嵌着人面图腾，正是冰河部族失踪的三位长老。蛟身翻滚间，冰河支流倒卷而起，化作万千冰刃悬在半空。
雪豹弓身跃起，却被无形的威压按回地面。山感觉胸腔里的空气正在结冰，他举起骨杖试图画符，杖尖却只能划出零星的火星。最近的那颗狼首缓缓逼近，人面图腾的嘴角诡异地扬起。
"小心！"水突然撞开他。冰刃擦着她的肩胛飞过，在雪地上犁出深沟。她怀中的冰棱镜跌落在地，镜面映出蛟龙额心的符文——正是"水"之符文的倒影。
山突然明白了一切。他扑向冰棱镜，任由冰刃在背上划出血痕。镜面翻转的刹那，蛟龙发出痛苦的嘶吼，七颗头颅同时转向这个方向。那些嵌在冰晶中的面孔开始扭曲，仿佛要挣脱某种束缚。
"用镜面折射月光！"巫医婆婆嘶喊着掷来火把。山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升起的圆月正悬在蛟龙正上方，月光在冰棱镜中碎成七彩光斑。
水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镜缘。殷红的血线顺着镜面纹路游走，激活了沉睡的古老符阵。山举起冰棱镜，月光经过血的浸染，化作赤红光柱首刺蛟龙额心。
冰晶崩裂的脆响震耳欲聋。巨蛟在红光中扭曲挣扎，七颗狼首相继爆开。当最后一颗头颅炸裂时，漫天冰屑竟凝成一场鹅毛大雪，雪片中隐约传来苍老的叹息。
冰河部族的骑手们在雪幕中退去，留下一串诡异的冰雕。那些冰雕保持着冲锋的姿势，面容却定格在极度惊恐的瞬间。山跪在雪地中，看着掌心渐渐浮现的符文虚影——这一次，是完整的山水相生之纹。
雪豹忽然仰天长啸。辽河上游传来连绵不绝的冰裂声，仿佛某个沉睡万年的存在正在苏醒。水捡起一片染血的蛟鳞，鳞片内侧的古老纹路，与他们当年在天池石壁上看到的预言完全吻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