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安倩抱膝坐在东大河边,河面上碎金般的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疼。她看着宽阔河道里随风泛起波涛的河水,一时觉得自己空茫茫的。
她爸进去了,她妈估计也要改嫁了,而她们姐弟三个竟然成了郗安宜的仆人。她觉得自己的命运就像河面上的一片落叶,被浪头打得七零八落。
她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郗安宜才是那个被她们踩在脚底下的人,怎么反倒是她们现在被郗安宜踩在脚底下。
到底是为什么?
安静的河面并没有给她回答,郗安倩将头埋进膝盖里,无声的啜泣着。
“安倩?”
身后传来一声略带迟疑的女声,郗安倩身子一僵,胡乱抹了把脸。
“真的是你。”随着声音接近,郗安倩感觉到一个人走了过来坐在自己身边。
她转头去瞧,是崔咏梅。
“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的?”郗安倩拧眉质问,前不久才和崔咏梅她的小姐妹打过架,对着崔咏梅,郗安倩实在没什么好脸色。
崔咏梅也不在意郗安倩的冷脸,她将手绢递给郗安倩,“擦擦吧,脸上没干净。”
郗安倩才不会跟崔咏梅客气,她伸手夺过手绢胡乱的往自己脸上擦了擦,最后还拧着鼻子擤了鼻涕。
“谢了。”她将带着鼻涕的脏手绢扔到崔咏梅的身上。
崔咏梅的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她伸手将手绢拂掉,看着郗安倩通红的眼睛轻声道:“我都听说了,哎,没想到安宜她这么狠的心,连自家的亲人都 ......”她叹息的摇了摇头。
她仔细盯着郗安倩的表情,崔咏梅的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以前看郗安宜乖乖巧巧的,怎么如今变得都不像她了?”
郗安倩就冷哼一声,猛地抓起一把碎石,狠狠掷向河心,“那个小贱人,心黑着呢,以前她就是装的,她心里肯定想着报复回来呢,挖着坑的给人跳,凡是得罪她的人,她能往死里整。”想起郗安宜打她的样子她就恨得牙痒痒。
“你们那么多人都奈何不了她啊,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小姑娘而己?”
这话说的奇怪,郗安倩就不由的看向崔咏梅,她梳着两条大辫子,面容清秀,穿着农村最普通的碎花短袖衬衫和黑裤子,显得温柔可亲。看着自己的目光平静柔和,像是随口一说。
郗安倩转回头,手捏着石头在地上滑动着,“你懂什么,她那个人手狠心黑,坑人的手段你想都想不到。”她们根本玩不过她,要不然也不会如今家破人亡给郗安宜做奴做婢了。
“这么厉害啊。”
崔咏梅垂下眼睛,阳光透过柳枝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将她的表情切割得支离破碎。
上辈子根本没有郗家坐牢的事情,要不是京市来人,郗安宜就要嫁给造纸厂副厂长的小儿子了。
这辈子开头也是如同上辈子一样,造纸厂副厂长的小儿子,那个恶贯满盈的二流子看上了郗安宜,两家很快定了亲,甚至比前世的进度还要快,婚期定的极近。崔咏梅本想着顺着事态发展,叫郗安宜嫁入高家,这样她就不会跟自己一起去京市了。她就可以得到时家人全部的关注,毫不费力的取代郗安宜,选择郗安宜前世的那条路,过上人人艳羡的生活。
可郗家和高家竟然都被郗安宜送去大牢了,这是上辈子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历史的进程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出现了偏差!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是说她之前的猜测是真的,郗安宜她也是重生的!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这一世的争斗,恐怕要比前世难上百倍。
崔咏梅的手紧紧的揪着手边的草梗,指甲深深的扣进泥土中。
她转头,面带微笑的看向郗安倩,“如果有机会,你想不想把郗安宜踩在脚底下?”
郗安倩白崔咏梅一眼,“废话。”
崔咏梅又是一笑,不知道为什么,郗安倩只觉那笑容到阴森森的。
郗安倩想问什么几乎,但崔咏梅却没有再说什么了。
郗安宜歪歪扭扭的骑着自行车在路的尽头出现,她今天去市里了,法院判了郗家人要将郗父的抚恤金还给她并赔偿她所有的损失,工作人员代为执行,将郗德业屋里的东西搜的搜,查封的查封,卖的卖,终于凑齐了钱,郗安宜就是去将东西取回来的,连带着这辆自行车,也被她骑了回来。
本来是有两辆自行车的,郗安宜只要了赵淑珍的那辆女士自行车,另外的都叫卖了,换成钱票带了回来。
郗大小姐会骑自行车,但没骑过几回,何况是这样的坑坑洼洼不平的泥土路,更是骑得艰难,生怕摔了。她手心沁出薄汗,死死攥着车把,这条坑洼的土路简首是对她骑车技术的终极考验。
就在她全神贯注突然时,车后座突然一沉,自行车后传来一股力量,车速加快,猛的往前一冲。
郗安宜吓的惊叫一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笑声,“我给你扶着呢,不会摔。”
郗安宜根本不信他,她猛的捏住刹车,车轮在土路上擦出一道浅浅的痕迹,车子停住,郗安宜单脚支地稳住身形,她转身皱眉看向魏将,“我不喜欢被人置于危险当中。”
魏将脸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慢慢的收回手,“抱歉。”
郗安宜只是微微颔首,这个动作不带任何原谅的意味,仅仅表示她听到了。
她这个人惜命,即便是玩笑式的打闹也不行,那是她自己的命,不是别人的命。她永远是自己安全的第一负责人,在她眼里危险就是危险,她不允许别人未经她准许就开这样的玩笑。
看着郗安宜冷漠的眼神,魏将抿了抿唇,“对不起。”他注意到郗安宜握车把的手指关节己经泛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玩笑给她带来了多大的恐惧。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这次声音低沉而郑重。
郗安宜脸色缓了缓,“下次不要这样做了,我很害怕。”
魏将有些愧疚,男孩子天生胆大,他第一次碰自行车的时候完全没有过害怕的念头,很快就能自如的骑着自行车往来了,有时他甚至是享受那种冲刺的感觉,他没想过有人会很害怕。
“我下次不会了。”
魏将顿了顿,看着郗安宜轻声道:“恭喜你,获得自由。”
自由吗?
不,这只是开始,她要找到她的金丝笼,那才是她要的自由。
她笑了笑,对魏将道:“也恭喜你。”
她叫他去打听高长江的竞争对手,现在她扳倒了高长江,那么魏将的那些关系网也成功的和造纸厂的高层打上了交道,甚至那些人相当于欠了他一人情。
说到底,还是郗安宜帮了他。
魏将也笑了,是啊,他们应该互相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