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式宅院,前头有戏台,后头有水池假山,精致玲珑又不失浑朴端凝。
戏台连着回廊,檐眉上雕着戏曲人物;
水池左侧一棵白花垂丝海棠,花开似雪,含羞带怯,轻盈飘逸,观之令人心旷神怡;
水池右侧一架紫藤,枝干遒劲,花开如瀑,紫中带蓝,灿若云霞,离老远就能闻见香气。
藤下一方巨大的青石鱼缸,缸内清波涟涟、鱼戏莲叶。
韩铭的关注点和别人不同,不知是对侦察兵感兴趣,还是对邵华情有独钟,全程紧随其左右。
邵华往哪儿走他就往哪儿走,邵华往哪儿看他就往哪儿看。
及至发现别人上坟、邵华打听,别人参观、邵华观察的时候,他悟了,小声问:“秦叔叔,小婶儿,他们是不是在找你们家什么东西?”
“这不是我们家。不逆不臆,做好自己。你是来参观的,不要揣测别人。”秦立桓用邵华能够听到的音调,小声又严肃地教育他,
旋即又转身和邵华说:“邵科长,能不能劳驾你和这儿的人商量一下,帮我们挖一段紫藤根,我想移栽一棵。”
邵华的全副身心都在探查宅子的秘密上,乍一听见他的话,首先想到的是紫藤架下有什么东西。
本来嘛,紫藤压条扦插都能活,干嘛非要要根?
继而又想:不对,别说他对幼年没有记忆,即便记得什么东西,也不会告诉我。
再略一沉吟,就从他的话里觉到了讽刺的成份,哦,这是在说钱芳卉那件事啊?
嘛玩意儿就揣测?我揣测了吗?我那明明是推测!推测和揣测怎么能是一回事?
熊文化人,骂人都要拐十八道弯!心眼子多的跟紫藤花似的,难怪展小昭会被骗。
就像来时路上,本来小昭和他妹妹坐一位,他和韩蜀坐一位,结果他妹妹刚说了句车怎么这么颠,他就说:你会不会晕车,换下座位,你过来和韩蜀坐。
于是,他妹妹和韩蜀坐一起了,小昭和他坐一起了。
请问,晕不晕车,和同谁坐一个位子有关系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鬼心眼子多。
邵华觉得喉咙里卡了根头发—— 噎是噎不死,但就是难受!
但他能说不吗?不能,不仅不能,还很“痛快”地点头应了。
秦立桓很诚恳地说多谢。
韩蜀捏捏菁莪的手,用脚尖磋了下花砖。
菁莪会意,低头看,发现此处的地砖花纹拼接有错乱,猜着应该是被人撬过又重新铺的。
撬地砖,那肯定是为找东西啊?
再往前走,又发现几处。
好家伙,原来庭院都己经被人翻过八百遍了,那屋里就更不用提了啊,还研究个屁啊。
邵华那鹰眼一般的侦察员的眼,当然也注意到了,当下分派他战友去找人打听,这院子哪年到哪年住过什么人,哪年到哪年整修过。
上两步台阶,是正厅西扇槅门,上部花窗做成了冰裂纹,纹路间镂着神话人物和如意祥云,典雅优美。
菁莪想凑近了看看,不料出来名工作人员,手一抬说,这是办公场所,不要靠近。
菁莪想解释,秦立桓却是拉着她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叫韩铭:“我们不逛了,去车上休息。你看好他们几个,办公重地,不要乱闯,在院子里转转就行。”
随即,趁扶眼镜的空当,下巴不经意地往东南方向一个小院子一抬,
又说:“顺便找找热水房在哪儿,咱们带的水快喝完了,问问能不能帮忙给灌几壶水。”
菁莪和韩蜀都看见了他的动作,吃惊非常:难道想起什么来了?
韩铭不知道秦立桓对幼年没有记忆,看见他的动作听见他的话,瞬间明白那小院子里有东西,且那东西和水有关,瞳孔一动,当下领命而去
此刻不是问这话的时候,菁莪和韩蜀都不动声色地收敛了神情,先和邵华告辞,接着向外走。
看着秦立桓的后背,邵华气得咬腮帮子。这是在怨他没提前和这里的人打招呼啊!
能打招呼吗?一打招呼,还不是个人都能猜出他们到这儿来的目的了?那到时,这屋子、这地面,不被人掏成马蜂窝都是好的!
啊,不对……
韩蜀在场,教育韩铭支使韩铭干活的事,该韩蜀那个当叔叔的干,秦立桓为什么代劳?
不对不对……
莫非话里有话?
水,热水,水房,灶房……难道是灶房?
哦对,花园里还有个水池子,水池子刚好在紫藤花架下,也有可能是那里!
邵华其实挺为难的,他本来对虞家是否有宝贝不感兴趣,但要想知道何楚生打这处宅子的主意的目的,还必须要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东西。
菁莪和秦立桓同样为难,他们当然想邵华能查出真相,但又希望能多少保住一点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个板凳一张桌子呢,好歹也是个念想、是段记忆。
要不然,秦立桓为什么说要移栽紫藤呢?
邵华即刻转身去了灶房,看房檐、看水缸、看锅底,然后又去了后院,询问那个大青石缸是否被人挪动过。
那厢,三人出了门,到无人处,菁莪小声问:“哥,你是不是记起什么来了?”
秦立桓摘掉眼镜捏捏眉心,“好像有一点,又好像没有,模模糊糊想起来那个小院儿里有块大石头,常有人带我坐那里看星星,讲水井的什么故事。”
“水井?水井有什么故事?谁带着你?父亲?母亲?”
“不知道。”秦立桓摇头,神色不好,很疲惫的样子。
“想不起来别想了,费神。”韩蜀抓抓他的肩膀说,“走,上车,看看大叔回来了没,回头让他帮你回忆。”
-
邵华和他战友的工作当天是完不成的,韩晋、小昭,和两名政治部的同志,都不能在外逗留太长时间,菁莪几人也还要送秦父秦母去江中岛,便不等他们。
简单吃一点随身带的干粮,再喝几口热水,稍事休息了,即刻返程。
韩铭和川子带着几个小的,在发车前三分钟窜出大门,远远地冲司机嚎一嗓子:“叔叔等我们一分钟!”
拐到墙角那一面解决个人问题去了,稀里哗啦一阵急雨下完,“向右转,跑步走!一二一……”
一列纵队快跑上车。
马踏联营,浓烟滚滚。
最小的那个,边跑还边提裤子。
有那路过之人看得扶额—— 啥玩意儿这是?!
大嫂堵住车门,把一个水壶递给他们:“洗手!挨个洗!”
车上的人都憋不住要笑,若不是今天是清明节恐怕早就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