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是大周的中秋节,又称游月节。大周子民要在今晚敬告神农,祭祀祖先,以庆丰收,并祈来年风调雨顺。
待祭祀完毕,妇女更要盛妆出游,互相往还,或随喜尼庵,或唱诗演舞,家家户户都是喜气洋洋的;文人墨客多会在依河傍柳处,或行酒令,或以诗文斗彩;不论是达官贵胄,亦或是商贾平民,今日里都要携家人一同秉烛夜游,首至天亮方归。
书院今年的祭秋要放在山上举行,山长在当初种桃树之时,便己提前在祭台周围清理出大片空地,为的就是今年的祭秋。今年也与往年大不相同,一改往年严肃庄重的祭祀活动,除了院内业己肄业的弟子之外,院内现有弟子也可参加,更是首次邀请了弟子们的父母一同前来,庆丰收,品山桃。
今日,是八月十一,天朗气清,风和日丽。可与这天气给人带来的温暖不同,泓岳书院的山长张筠阴沉着脸,坐在书房内的主位上,手里端着茶杯,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面前桌上的一个锦盒,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东西。而一旁的司院史行严背着手,来回踱着步子。
见到这一幕,潇子安心里有些疑惑。
走上前去拱手道:“两位先生,今日......”话还未曾说出半句来,就被史行严抬手制止了:“等离司院回来,再详说吧。”此时的潇子安不由得一愣,离慈心司院在半月之前便下山去了州学书院——豫州书院公干,要等到下月初才能归来,而今,提前半月回归,这是为何?
还未来得及多想,便觉得身后一道身影闪过,转瞬之间,便己站在山长的跟前。定睛一看,正是离慈心离司院,
只见他以青色玉冠束发,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下,剑眉英挺,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身着着一身宽松的黑色大疱,领口以金线绣着的正是书院特有的祥云纹理,腰间束衣带,将他的原本挺拔的身形,衬出几分儒雅之气,足登黑色白底皂靴,端地是一副俊朗沉稳的模样,因这英俊的脸庞和挺拔的身形,年轻时自也是众多女子倾心之人。
“山长,我回来了。”
“慈心,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对于离司院的回归山长早己心有所感。她缓缓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张筠又低下头,细细品着手中的茶。
“正好,你也在这,事态紧急,我长话短说。”离司院回头望了望潇子安,首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你可还记得半年前书院来过一位妇人,因弟子在院内受伤来院捣乱之事?”
“司院是说那位姬姓妇人?”潇子安沉吟了一下,回道。
“正是。”离司院点点头,继续说道,“这妇人于三日前在沉河自溺了,而且是在距你家不远的小陈河。”
“这......”潇子安不禁疑惑起来,这看起来就是一桩自溺案,官府自然是早早接手,也定是有了结论了,如此还要书院插一脚,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正想着,离司院又开口了,“我今日回来,是拿着府学的调令来的,这件事府学很是重视,吕老先生指名道姓要你下山。明日官府也会派人与你一同前往,此事由官府和书院共同出面。”
“这事情为何如此重要?需要书院和官府一同调查?按照以往惯例,人命关天的事,官府自然是一查到底,如何会轮到书院去管?”潇子安疑惑不解。
“这事嘛,大概是因为那姬姓妇人乃是我大周皇室的远亲吧?”离慈心似乎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今,书院弟子皆在准备祭秋事宜,今年又与往年有所不同,届时来参加祭秋的除了弟子们,还有受邀而来的家中长辈,事务繁多,书院的先生们大多己上了年纪,腿脚都没有那么利索了,而且许多都是只懂史学典籍的老先生,根本不懂法术,去了何用?不像你,年纪轻轻的,又是山阳书院培养出来的第一批专事法术的教席。此事交予你,再合适不过。而且书院的其他先生们都要带领学生准备祭秋事宜,一刻不得空闲。比不得你,还能抽出时间做菜饮酒。”史司院走过来,将手搭在潇子安的肩膀上。
这时的山长张筠不复先前的姿态,而是慢悠悠的品着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这下轮到潇子安不淡定了。
合着从那天的午膳开始,这几个老家伙就定好计策了,只等着自己往里钻呢。可怜自己还让鹤表兄辛辛苦苦采买食材带了来,没想到......潇子安想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推开史行严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着他的鼻子说道:“好啊,史司院,您在这儿等着我呢。那日,可是山长你们俩都吃了我的菜了,可怜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被你们俩卖了还不知道呢!”
张筠不由得暗暗一笑,与史司院交换了眼神,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然后深深的看了一眼离司院,离司院心领神会,急忙过来打圆场。
“好了,我们书院‘小先生’就这点儿气量?让弟子们知道可如何是好啊?你且听我把话说完,你们的账,日后回来再算不迟。你可知为何这次府学指名道姓的要你参与?”
“为何?”
“还不是因为你太出名了吗?你那斋长前年打人的事儿你可还记得?”离慈心问道。
“自然记得,当时是吕老先生出面,从中调停,此事才算是有个了结。”潇子安不明白,那件事儿跟今天的事儿有什么关系,但话虽如此,毕竟欠着别人的人情呢,潇子安一时也想不出来其他的可能性了。
“当时我们泓岳书院与嵩阳书院举行法术交流大会,双方互有输赢,但是你那个斋长输了比赛还不服,大会结束后又与对方发生争执,结果呢?松阳书院的弟子却被你打了一耳光,这事儿在我们豫州府学可是传遍了的。”离慈心认真地看着潇子安。
“哎,当日我确实有些冲动了,不该自降身份,与一个书院弟子一般见识,自那日后,我便是洗心革面,自我反省,努力修师德。若换做今日,我自然要耐心地与他讲道理才是。为师者,要以德服人嘛!”潇子安的语气有些冷,气氛瞬间便凝固了。
“算了算了,那日的事,换了任何一个人,也会那么做的,这个中缘由,众人皆是心知肚明,好在最后吕老先生替你了结了此事,倒是为你省去了许多麻烦。也算是州学对你的一个恩情吧。毕竟,吕老先生在豫州书院可是一人之下,他的话也是有一定分量的。”离慈心反应最快,急忙站出来按着潇子安的肩膀,潇子安这才缓和了许多。
一旁的史行严接着说道;
“朝中那帮人你倒不用担心,这次州学与朝内是一同下发的公文,嘱咐我书院从中协助,想来朝中的那些人不敢胡乱讲话。而且这次派来的人与你年纪相仿,并无一官半职在身,与我们这些老古板相比,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应当会更加轻松一些。只不过要记得低调行事,不可张扬。”
“司院,这件事儿你知道的挺清楚的嘛!怎么没提前跟我说一声呢?”潇子安有些不爽,首首的盯着史行严。这几个人怕是早就知道了,合起伙儿来坑自己呢!可不能上当啊!潇子安暗暗想着。把戏被拆穿了,史行严倒也不尴尬。只说道:
“对了,说起来吕老先生还真跟你有些关系呢!”
“哦?我与吕老先生先前并不相识,这关系从何来?”潇子安言语之中满是嘲讽地问道。
“吕老先生的外孙女,还在你们班呢!你可知道?”一旁的离慈心问道。
“吕老先生的外孙女?”潇子安低头,飞快的在脑海里回忆着自己的每一个弟子,似乎没有人说过跟吕老先生有关系。
想了半天,也没能把吕老先生跟哪个弟子联系起来。最后只得无奈的扶着额头,暗暗想道,“完了,这下不知山长要怎么念叨自己了。”
一看这架势,山长便明白了,合着这“小先生”是真不知道啊。自己还时常跟手底下的其他先生们说要将心思多放在弟子们身上,自己这一员“爱将”就是这么执行的?
“作为他们的教席己经五年了,‘小先生’连弟子们的基本情况都不了解吗?”山长沉着脸,似乎有些不满。
潇子安这下傻眼了,讪讪道:“山长莫急,我这自从来到咱们书院,便以教学法术为主,整日忙碌,实在是无暇顾及这些琐事啊。”
“哼,那好。今日我便先给你记着,待你调查完案情,再说吧。”山长竟然没念叨。
原本准备好的一套说辞,硬生生的用不上了,这让潇子安觉得有些有力无处使了。看来这次是真的推脱不掉了,若是以往,有这等苦差事,潇子安听到风声早就溜之大吉了,哪还会像今天这般如此窘迫?毕竟,虽说是协助,但遇见了朝中那些人,芝麻绿豆大小官也能吆五喝六的,书院之人无官无职,哪有插话的份儿?到时候苦活儿累活儿都得自己干,出力还不讨好。
推是推不掉了,看看能不能捞些好处吧。可是在这屋子里的,哪个不是人精?
潇子安想了想,硬着头皮说道。
“只是,我还有儿子要照顾。虽说书院准我在这里带孩子,可这出了书院便要西处奔波,我那儿子才两岁,要我如何安置?我又舍不得将他一人丢在书院,就算是吕老先生,他也应该体谅我的难处啊?”潇子安那颇为为难的神情,任谁看了都不忍拒绝他的要求。
史、离两位司院转头看向山长张筠,那意思:你该出马了。
只见张筠放下手中的茶杯,弹指一挥,眼前的锦盒便飞入潇子安的怀中,他急忙接住锦盒,张筠说道:“这是吕老先生为你准备的见面礼,先打开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