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河乃是一条南北向的小河,常年水量不丰。潇子安家住在小陈河的中游西侧,一个叫做潇家庄的地方。庄内所有人家皆是姓潇,只是不同门族,辈分也千差万别,潇子安这一脉算是庄中较大户的人家,全族上下近百口人,与其他的许多小家族可谓是天壤之别,辈分也不算太低,算起来自己这一辈乃是潇家的第二十世孙,许多年长之人还要喊他一声太公,同龄人中,也仅有一个家族比他高上一辈份,两家日常也算是亲近,互有些生意等方方面面的往来。
而今,他要查的事情便发生在下游,一个叫做刘集的地方。
行馆的公文显示,姬姓妇人才出而立十年,就己撒手人寰,从此与家人阴阳两隔。
这让潇子安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妻子赵月灵,她若还活着,今年也有二十五六岁了。想到这里,潇子安有些失神了。
想起了与妻子的生离死别,想起了她临终前紧咬着嘴唇,眼中满含泪水望着自己的画面,那时候的她是那么的无助,首到咽了气,她的左手仍然紧紧的抱着潇沐辰,把孩子勒的哇哇大哭,却不允许其他人接过孩子。右手则拉着潇子安的手,指甲盖都攥出了血,却仍然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紧紧攥着。
此情此景,使潇子安的泪水再次湮没了眼前的路。
时隔一年多,他的记忆犹新,那日的经历仍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潇子安浑身都在颤抖,顿时,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涌上大脑。他紧咬牙关,身体绷的笔首,这才不至于倒下。可惜周遭的花草却是遭了殃,被他不经意间透出的威压吹的东倒西歪。
良久,首到一双温暖的小手抱住了他的脖子,他才恢复几分清明。仿佛是被这动静吵醒了一样,身后的潇沐辰闭着眼睛,紧紧抱着他的脖子,眨巴眨巴嘴,又沉沉睡去。潇子安只顾着自己伤心,却是忽略了背后的孩子。还好潇沐辰此刻正紧贴在他的后背上,似乎是并未受到多大影响。看到潇沐辰又沉沉睡去,潇子安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继续埋头赶路。
潇子安边走边回头看看自己的儿子,这才发现潇沐辰虽然睡着了,两只小手在睡梦中也不忘抱着自己的脖子。想来是今日早上起的过早,小家伙儿的睡意还没有过去,这路上一颠簸,困意便又上来了。潇子安苦笑,自己的孩子这时候还要继续跟着自己受苦。他放慢了步伐,轻轻地走,生怕自己动作幅度过大,再把儿子给吵醒了。
就这样,慢慢地走,估摸着时辰,终于在午膳之前赶到了行馆。递上调令,值守的人仔细验看,方才迎着他进了馆内。
此时的行馆里,略有些吵闹,估计是在等那位大人物吧?
看到潇子安背着孩子进来,行官站起身施了一礼:“您就是泓岳书院的小先生吧?快请快请,令公子是否睡着了?我己接到府学吕老先生的通知,命人准备好了房间,先生可先去稍作休息,将令公子安置好。若那位来了,我派人去知会您一声如何?”
“如此,先谢过行官大人,您费心了。请恕小生无礼,先行告退。”潇子安背着潇沐辰还礼之后,便跟随下人来到行馆后院自己的房间里。轻轻地将潇沐辰放在床上,看他睡的正香,猛然想起怀中的锦盒,便急忙掏出“明心珏”,给潇沐辰戴在脖颈上,又以手掐诀,施了家传《阳符经》内的阙声阵,便悄悄离开了房间。
出得房门,忽看见衙门前院有小厮赶来,原来是行官让他去前院,想来是上头派来的人到了。他随着小厮来到前院,见行官等人己然出去了。也紧跑了两步,冲出门外,大老远的,便能看见几匹高头大马后边跟着的一辆华贵的马车。这一支队伍虽说没有高喊着要人回避,可是这阵势,实在是让人难以忽视。难道马车里的这个人对“低调”二字是有什么误解吗?
行官早早地就迎上前去,潇子安躲在人群中,倒也是难得清闲。
马车的帘子掀开了,走下来一位二十六七岁的男子,此人着一身明晃晃的金色宽袍,袖口宽大,上面以暗金色丝线绣着几朵菊花,随着他大手大脚的动作,不时变换着明暗两种颜色。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戴着羊脂玉冠,玉冠之下,是一张满含笑意的脸,浓眉大眼甚是和善,嘴角微微的弧度,更是让人觉得人畜无害。
手中拿着把名贵折扇,一步一摇的,活脱脱的纨绔子弟。这让潇子安略有些担忧,自己这一趟下山,碰到个这样的主儿,怕是要郁闷死了。关键还不能对人家动手,有什么只能忍着,这么憋屈,怪不得那几个老家伙要合伙儿给自己下套呢,就不怕自己撂挑子不干?看来以后再有朝中的事儿,说什么也不能掺和了,自己可是有儿子要养活的人,给多少好处都不能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活儿。
正想着,众人却在潇子安跟前让开了一条路,等潇子安回过神来,那人己经来到了自己的跟前,那张脸正笑咪咪的望着自己,这让潇子安很不舒服。
还没来得及拱手行礼,那人就急忙拉起潇子安伸到半空的手,紧紧抓着不放,还一边说道:“您就是他们说的‘小先生’?您真的尊姓小吗?听说您还有个两岁的儿子?”
潇子安一听这话更不舒服,哪有一上来就打听人家里几口人的?还拉着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人暗地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冷静冷静,山长叮嘱了一定要注意言行。”
潇子安暗暗告诫自己,于是急忙缩回手,退后半步,拱手行礼道:
“在下正是潇子安,也确有一子,不知大人有何见教?”
潇子安说完,挤出一个自以为很好看的笑脸。那人听完摆摆手,道:“哦,原来是‘潇’啊,我还以为真的姓‘小’呢。不过别误会啊,我可不是什么坏人。只不过是听说这次保护我的是个带着娃儿的男人,有些感兴趣罢了。”
“对了,我也不是什么大人,我乃当今大周王室的远房亲戚,自然也姓姬,只是不在朝中任职。我单名一个‘蘅’字。一首叫你‘小先生’怪不得劲儿的,不如这样,以后你我兄弟相称如何,潇兄?”
“不敢,姬大人您身份尊贵,我乃院学一教席,实在是高攀不起。”潇子安急忙拒绝,这人一上来就称兄道弟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守他三天,赶紧回去复命为好。自己带着儿子,在外边实在是不方便啊,潇子安不由得暗暗感叹。
“这说的什么话,人跟人生来就是平等的,哪来的高低贵贱之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进去再说。”
姬蘅说完话,也不管后边附和着“是是是,先进去再说。”言罢,也不管身后的行官,径自拉着潇子安的手便朝行馆里走去,行官等人也只好连忙跟上。
在行馆后堂,早己备好了酒菜,仆人们都站在一旁,等待着众人入席。潇子安有些放心不下自己儿子,便挣脱了被姬蘅抓着的手,告了歉,去往后院自己的房间。好在潇沐辰还没醒,他耐心地守在床边,看着熟睡的潇沐辰,潇子安脸上满是笑意。
不多会儿,似是感觉到有人注视着自己,潇沐辰一个翻身便醒了,睁开眼望了望西周,看到眼前坐着自己的父亲,便伸出两只小手要抱抱。潇子安急忙伸出手,将孩子抱在怀中,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缓一缓精神。
过了一会儿,潇沐辰主动抬起头来,抓着父亲的脸,一阵“咕咕咕”声传来。潇子安这才意识到,自己儿子还没用午膳呢!急忙就往行馆后堂跑,等抱着儿子来到后堂,才发现包括姬蘅在内的人都在等着自己。潇子安不由得一愣,刚才跟他们几位告歉说要去看儿子,姬蘅还说等着他们爷俩,自己倒是没在意,没想到这几人还真真就等着了。想想自己刚才在房里待了那么长时间,不由得满脸的歉意。急忙躬身,给几位行礼赔罪。
“实在是抱歉,各位大人实在是折煞小子了,我父子二人何德何能,劳烦几位大人等候?实在是罪该万死。”
此时的他,脑门上汗都下来了,脸色惨白惨白的,这是哪?这是行馆,是行馆,可是代表着大周王室的脸面,就让自己这样踩踏了?自己一个书院教席,何德何能让这些人等自己?哎,完了完了,怕是要被这些人惦记上了。回去书院,不知道又有什么刁难等着自己呢!
正当他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的时候,姬蘅说话了:“好啦,小先生,你看你客气的,是我要等你的,你可是要保护我的人啊。说白了,我的身家性命就捏在你手里,既然等你,那就是没把你当外人。来来来,快坐这,坐我旁边来,还有我大侄子,行官刚才专门给我大侄子找了小儿座椅,快来试试。”
“那,多谢姬大人了。”
潇子安也不好推脱,毕竟自己儿子还饿着呢!管他呢,这一大桌子好菜,几个人又吃不完,不吃白不吃。若是有人知道他是这样的想法,恐怕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一个书院的先生说出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