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地的晨雾裹着咸腥味，林飞蹲在灶台前削萝卜。
玄铁厨刀在指间翻出残影，薄如蝉翼的萝卜片飞入青瓷碗，泡进昨夜用曼陀罗花露调制的冰水里。
"少爷，周大师又在后厨试丹炉了。"婠美端着鎏金食盒过来，银链锁着的脚踝在霜地上拖出红痕。
她冷着脸把食盒摔在石桌上，里头二十年前发霉的龙凤喜饼碎成齑粉，露出藏在夹层里的血书。
林飞舀起半勺沸腾的糖浆，浇在刚炸好的金丝芋球上。
糖丝遇风成霜，裹着暗红纹路的芋球突然裂开细缝，渗出与昨夜墙头蜘蛛图案相同的黏液。"告诉老周，用三昧真火炼化第七块青砖下的蜈蚣卵。"他吹散糖霜，露出芋球里嵌着的半截玉簪——正是苏婉儿及笄那年他亲手雕的。
丝竹声混着马蹄踏碎晨霜，十二辆镶着玄冰玉的马车碾过流放地界碑。
王公子捏着金丝楠木折扇挑开车帘，望见茅草棚下忙碌的身影嗤笑："苏老爷，这就是你说的绝世厨艺？"
苏婉儿攥紧嫁衣袖口的鲛珠，看着林飞用菜刀挑起泡菜坛里的鬼脸菇。
那些本该致幻的毒菌被他削成牡丹花，浸入滚油时竟发出琴弦般的颤音。
她突然想起三岁那年偷吃林飞烤的知了，也是这样金灿灿的脆响。
"装神弄鬼。"苏老爷拂开想要试菜的侍从，靴底碾碎地上凝结的糖霜。
暗红纹路顺着鞋纹爬上裤管，他猛地捂住心口——二十年前那场灭门宴的漆器碎片，此刻正在他怀中发烫。
林飞揭开蒸笼的刹那，九道紫气冲天而起。
用蚀骨草汁腌制的灵鱼片蜷成莲花状，花心托着的却不是常见的枸杞，而是周元丹炉里偷来的渡劫丹碎末。
王公子刚要嘲讽，突然发现自己的本命法器在剧烈震颤。
"最后一味汤。"林飞弹指震碎冰封的陶罐，昨夜收集的毒露混着摄魂散药渣倾入砂锅。
二十只琉璃盏自动飞旋成阵，盏底残留的血珠拼出半幅宗门徽记。
苏婉儿突然按住发间玉簪，她分明看见汤雾中浮现出林家祠堂的幻影。
当裹着糖衣的曼陀罗花瓣落在青瓷盘边缘时，流放地的天空突然暗了三息。
周元在暗处捏碎传讯玉简，他养了三十年的本命蛊虫正在丹炉里疯狂啃食自己的尾巴。
"请品鉴。"林飞将玄铁厨刀插进青石案板，刀刃缺口恰好截断地上蔓延的暗纹。
十二道佳肴同时腾起不同颜色的气旋，苏老爷别在腰间的漆器碎片"咔"地裂开细缝。
王公子率先夹起那片半透明的鱼脍，渡劫丹碎末在筷尖燃起幽蓝火苗。
苏婉儿舀汤的银匙突然弯成诡异弧度，汤面倒影里赫然是她父亲七窍流血的模样。
远处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与二十年前林家灭门时的声音严丝合缝。
林飞背对众人擦拭厨刀，月光在刀刃缺口凝成血珠。
当第一声惊呼即将冲破喉咙的瞬间......
糖霜在琉璃盏边缘凝成霜花，苏婉儿手中的银匙突然"叮"地断成两截。
汤面涟漪荡开林家祠堂的残垣断壁，她看见十二岁那年林飞系着围裙，在暴雨里护住被雷劫劈裂的供桌，而父亲袖口的曼陀罗花粉正簌簌落进祭酒。
"这...这分明是元婴修士才能调动的天地灵气！"王公子的本命法器青玉扳指突然爆开裂纹，筷尖渡劫丹燃起的幽蓝火焰顺着经络往心脉钻。
他慌忙咬破舌尖喷出精血，却见那火苗在触到血雾的刹那化作糖丝，裹着蚀骨草汁凝成血色冰晶。
林飞用刀背敲了敲泡菜坛，二十三种毒菌在坛口拼成残缺的宗门徽记。"苏老爷可还记得这道八宝葫芦鸭？"他指尖勾着半截褪色的红绳，绳结上还沾着当年灭门宴特有的紫云檀香灰，"您当年夸赞鸭腹里塞的千年灵芝最是滋补，却不知那灵芝根须缠着三百根封灵针。"
苏老爷踉跄着撞翻鎏金食盒，藏在袖中的漆器碎片割破手腕。
那些暗红纹路突然活过来似的，顺着血线爬上他脖颈，在喉结处拼出与林飞手中红绳相同的绳结纹样。
二十年未愈的旧伤疤开始溃烂，渗出带着曼陀罗花香的脓血。
"别碰那鱼脍！"婠美突然甩出银链缠住苏婉儿的手腕。
冷艳女仆绣着饕餮纹的袖口被灵气掀开，露出腕间与林飞玄铁厨刀缺口完全契合的旧伤疤。
她指尖弹出一缕三昧真火，将苏婉儿筷尖那片泛着蓝光的鱼生烧成灰烬，"渡劫丹碎末混着蚀骨草，可是炼制牵机毒的绝佳材料。"
周元在丹炉房捏碎第三块传讯玉简，本命蛊虫啃食尾巴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他猛地掀开第七块青砖，本该装满蜈蚣卵的陶罐里，静静躺着半片染血的婴儿襁褓——与他三十年前遗弃在乱葬岗的那块布料如出一辙。
"这道金丝芋球，用的是令千金及笄礼那日埋下的陈年芋头。"林飞刀尖挑起发霉的龙凤喜饼碎屑，糖霜在空气中凝成苏家族徽的图案，"当年您说林家灶台的火种太旺，容易烧断姻缘线，如今看来..."他吹散糖霜，露出底下用摄魂散药渣拼成的退婚书残页。
王公子突然暴起，折扇里弹出十二根淬毒银针。
那些针尖在触及糖霜结界的瞬间，突然被渡劫丹火焰裹着倒卷回来。
他腰间的玄冰玉配饰应声炸裂，飞溅的碎片割破苏老爷的锦袍，露出内衬上二十年前林府绣娘特有的双面牡丹针法。
"好一招糖霜锁灵阵。"周元的声音从丹炉房幽幽传来，带着蛊虫啃噬骨头的咯吱声，"可惜你算漏了曼陀罗花露遇热则化的特性。"他弹指震碎窗棂，昨夜收集的毒露化作暴雨倾盆而下，将林飞布下的糖霜阵法冲出一道裂隙。
苏婉儿突然扯下嫁衣的鲛珠领扣，珠光里映出三岁那年林飞烤知了用的青砖灶台。
她将珠子按进汤碗，渡劫丹火焰突然凝成林家祠堂的残烛模样："父亲，您当年教我辨毒时说过，真正的牵机毒必要混着至亲之血..."
"够了！"苏老爷嘶吼着扯碎锦袍，漆器碎片割开掌心。
灭门宴那日的紫云檀香混着血雾蒸腾而起，却在触及蒸笼残留的蚀骨草气息时骤然凝固。
他惊恐地发现那些溃烂的伤口里，正钻出与林飞刀下萝卜片同样薄如蝉翼的蛊虫。
王公子的折扇突然自燃，渡劫丹火焰在扇骨烙出太虚厨典的残章。
他盯着林飞玄铁厨刀缺口处的月光血珠，突然想起三日前天机阁传来的卦象——贪狼星落处，当有破军之刃现世。
流放地的夜空又暗了一息，这次连霜地上的月光都开始扭曲。
婊美腕间的银链无风自动，链节碰撞声与二十年前林家灭门时的更漏声完美重合。
周元养了三十年的蛊虫终于啃穿丹炉，拖着半截身子爬向林飞脚下那片凝结的糖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