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烛火摇曳,药香弥漫。
李世民躺在龙榻上,面容枯槁,眼窝深陷,曾经锐利如鹰的双眸,如今只剩下浑浊的暗光。
他望着殿顶的藻井,恍惚间,那繁复的纹路仿佛化作一张张狰狞的脸。
大哥李建成、弟弟李元吉、长子李承乾、次子李泰、幼子李治……
他们都在阴影里盯着他,嘴角挂着讥讽的笑。
"世民……你也有今日。"
建成的声音幽幽传来,仿佛从地狱深处爬出。
"二哥,你杀我时,可曾想过你的儿子们也会如此?"
元吉的冷笑在耳边回荡。
李世民猛地闭上眼,冷汗浸透了内衫。
报应……
这全是报应!
他忽然想起数年前,玄武门血战后的那个清晨,父皇李渊坐在龙椅上,目光空洞地望着他,声音嘶哑如刀刮骨:
"李世民……你今日弑兄逼父,我诅咒你,来的儿子,也会为了这九五之位手足相残!"
当时他不屑一顾,甚至觉得可笑。
他是天命所归的帝王,他的大唐会千秋万代,他的儿子们会兄友弟恭,绝不会重蹈覆辙。
可如今呢?
他的嫡子,全死了。
承乾谋反被废,最终在狱中自尽;
李泰叛乱,亲手砍下李治的头颅后自刎;
而雉奴……
那个温顺仁厚的孩子,甚至没来得及真正坐上储君之位,就惨死在亲哥哥的刀下。
"观音婢……朕……有何面目见你?"
他痛苦地攥紧被褥,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长孙皇后临终前,曾握着他的手,泪眼婆娑地恳求他保护好他们的孩子。可如今,三个儿子,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陛下,该用药了。"
老内侍张阿难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黑褐色的药汁,声音颤抖。
李世民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药碗上,忽然笑了。
"药?治得了病,治得了命吗?"
他猛地挥手,药碗砸在地上,碎片西溅,药汁泼洒在龙纹地毯上,像一滩干涸的血。
张阿难跪伏在地,不敢出声。
殿外,风声呜咽,仿佛亡魂在哭嚎。
李世民艰难地撑起身子,望向窗外。
长安城的夜色依旧繁华,可他知道,这座城,这个天下,迟早有一天不再是属于他的了。
"朕……会像杨广一样吗?"
他喃喃自语。
隋炀帝杨广,弑兄弑父,罔顾人伦,最终断送了大隋江山。
而如今,他李世民也是得位不正,连他的儿子们都自相残杀,大唐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不,他和杨广不一样!
即使他死了,即使他被赶下皇位,新君依然是李家的血脉!
可那个人,是李宽。
那个被他放弃的庶子,那个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婢生子",如今却成了岭南之主,万民归心,天命所向。
李世民忽然想起岭南密报中的描述:
"岭南百姓,家家供奉李宽长生牌位,称其为‘圣主’。"
"岭南科举,寒门士子与世家子弟同场较技,无人敢舞弊。"
"岭南税制,三十税一,百姓富足,无人饿死。"
"岭南军备,水师十万,战船千艘,己非朝廷所能制。"
……
"呵……呵呵……"
李世民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像是从腐朽的肺腑里挤出来的。
"是……是朕错了。"
"朕……终究......还是输给了天命。"
他缓缓闭上眼,仿佛看到岭南的稻浪翻滚,百姓欢歌,而长安的太极殿,却在这片盛世的阴影里,一点点腐朽。
大唐,终究要亡在他手里。
但,不代表李氏消亡。
这天下,只是换了一个主人罢了。
窗外,夜风骤起,吹灭了最后一盏烛火。
黑暗笼罩了整座宫殿。
而在李宽所在的洛阳,黎明正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