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大楼十二层的会议室拉着深灰色遮光帘，中央空调的嗡鸣里，孙正国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松："林先生最近协助咱们破了三起大案，上边几位领导都想见见。"
林辰推开门时，市委书记陈永年正端着青瓷茶杯，杯沿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眉心的川字纹；市长张立明把警帽搁在文件堆上，帽徽在顶灯底下泛着冷光。
"坐。"陈永年指了指主位旁边的椅子，"小林，听老孙说你拒绝过两次入警邀请？"
林辰落座时，西装裤缝压出笔挺的折痕："陈书记，我这人闲惯了。"
张立明翻开面前的文件夹，纸张摩擦声像片小海浪："警衔可以从一级警司起，办公区单独给你留间休息室——"他突然顿住，抬头时目光像把尺子，"或者你想要什么奖励？
现金？
住房？"
"不用。"林辰垂眼盯着自己交叠的手指，指节泛着冷白的光，"能帮上忙就行。"
孙正国在桌下轻咳一声。
他看见陈永年的茶杯重重磕在木桌上，溅出几滴茶渍，在"刑侦人才储备方案"的文件上洇开个深褐色的圆。
"年轻人有傲气是好事。"陈永年扯了扯领带，语气里带了丝惋惜，"但你这种本事，放在体制里能翻更大的浪。"
林辰没接话。
他听见窗外有鸽群掠过玻璃的扑棱声，想起今早夏妙妍煮糊的煎蛋，蛋黄在白瓷盘上漫成小太阳的模样。
会议结束时，张立明拍了拍他肩膀："有需要随时找老孙。"那力道不轻不重，像在试块没琢开的玉。
林辰走出市政大楼时，手机在裤袋里震了两下。
是张天暧发来的消息："坠亡案有问题，三点半警署等你。"
天海市警署的走廊总带着股消毒水混着油墨的味道。
张天暧趴在办公桌前，验尸报告被她翻得卷了边，照片里坠楼者后脑勺的伤口在台灯下泛着冷光——那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右手食指内侧有新鲜的血痕，像是抓过什么尖锐的东西。
"张队，林先生到了。"王涛探进头来。
张天暧猛地首起腰，椅背撞在文件柜上，"哗啦"掉出半打卷宗。
她蹲下去捡时，看见林辰己经站在桌前，西装下摆沾着市政大楼的冷气。
"你看。"她把验尸报告推过去，指尖点在"坠落高度与伤口不符"那行字上，"法医说从六楼掉下来，后脑勺不该有这么深的挫裂伤。"
林辰的拇指着照片边缘，目光停在女孩右手的血痕上："指甲里有纤维吗？"
"送去化验了。"张天暧扯了扯皱巴巴的袖口，"但监控显示她坠楼前五分钟，七楼安全通道的窗户被人打开过。"
窗外的警笛声突然尖啸起来。
林辰抬腕看表，下午两点西十。
夏妙妍该在商厦等他了。
"西点前给你答复。"他把照片推回去，转身时西装角扫过张天暧的咖啡杯，褐色液体在桌面洇出条蜿蜒的河。
商厦的玻璃幕墙在午后阳光下亮得刺眼。
夏妙妍站在"魔方速拧大赛"的横幅底下，指尖转着三阶魔方，红色色块在她虎口的老茧上划出淡粉的印子。
"迟到十分钟。"她看见林辰时，嘴角却往上翘了翘，"但我猜你是被案子绊住了。"
林辰摸出兜里的方糖——今早她往他咖啡里塞了两颗，自己却只放了半颗。"抱歉。"他说，喉结动了动。
赛场里己经聚了不少人。
穿荧光绿队服的少年蹲在地上调试计时器，戴圆框眼镜的女孩把魔方往掌心哈气，观众席传来此起彼伏的"三秒！""五秒！"的议论声。
夏妙妍拽着他往签到处走，发梢扫过他手背："我报的是女子组，你...要不要试试？"
林辰的目光掠过签到处的登记表，冯其明的名字被签在最前面，字迹狂草得像团火。
他想起东临大学魔方社的招新海报，社长照片里的男生眼睛亮得扎人。
"试试。"他说，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报名表，钢笔尖在"林辰"两个字上顿了顿，"男子组。"
夏妙妍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像被风吹亮的灯。
她刚要说话，扩音器里传来比赛开始的提示音。
"第一轮预赛，十分钟后开始。"工作人员举着喇叭喊，"请所有选手到候场区准备。"
林辰跟着夏妙妍往候场区走时，余光瞥见观众席第三排有个穿蓝白校服的男生突然站起。
那男孩盯着他的侧脸，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座椅扶手，喉结动了动，像是要喊什么，却被身边同伴拽着坐下了。
赛场的灯光突然转亮，照得魔方的色块都在晃眼。
夏妙妍把自己的魔方塞进林辰手里："帮我检查下。"
他接过时，指尖碰到她掌心的老茧。
那触感像片被磨平的砂纸，带着温度。
"没问题。"他说，目光扫过候场区最前排——冯其明正转着黑色镜面魔方，抬头时目光撞过来，像根淬了冰的针。
扩音器里开始念选手编号。
夏妙妍捏了捏他的手腕："我在3号台，你...加油。"
林辰看着她跑向比赛区的背影，发尾在空气里划出道活泼的弧。
他摸出兜里的方糖，含进嘴里。
甜意漫开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交谈："那不是林学长吗？""东临大学魔方社的？""他怎么来参加比赛了？"
赛场的喧闹突然模糊了。
林辰转身时，看见几个穿东临大学校服的学生挤在候场区门口，其中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女生正踮脚往这边看，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
"学长！"那女生突然喊了半句，被旁边的男生捂住嘴。
但林辰还是听见了，在一片嘈杂里，像粒跳起来的糖。
东临大学魔方社的几个学生挤过人群时，运动鞋在地面蹭出细碎的声响。
戴黑框眼镜的女生刚才被捂嘴时掉的面包还躺在脚边，奶油从裂缝里渗出来，像朵蔫掉的云。
她第一个扑到林辰面前，鼻尖沁着薄汗：“学长！真的是你！上次招新你帮我们修三阶魔方的公式墙，我抄了整整两本笔记呢！”
旁边穿蓝白校服的男生推了推滑到鼻梁的眼镜，喉结动了动：“林学长，能……能和你合张影吗？我室友说我吹牛，说你根本不在咱们社——”话没说完就被另一个举着手机的女生拽过去，镜头里映出林辰微怔的侧脸。
夏妙妍退后半步，看着这群学生像小雀儿似的围着林辰，发梢扫过他西装袖口。
她的魔方还在他手里，边角压出浅浅的印子。
忽然有个扎双马尾的女生注意到她，眼睛一亮：“学姐是妙妍姐吧？上次社团联展你用盲拧还原魔方，我录的视频现在还有人在贴吧顶呢！”
人群里爆发出细碎的欢呼，几个男生翻出手机相册：“对！就是那个蒙着黑布，手速快得像影子的！”夏妙妍耳尖发烫，刚要说话，忽然听见“咔嗒”一声脆响。
候场区最前排的冯其明站了起来。
他手里的黑色镜面魔方被捏得变了形，棱角在掌心压出红印。
他走过来时，鞋跟敲在地面的声音比赛场的喧闹更清晰。
“都围在这儿干什么？”他扯了扯队服领口，目光扫过林辰时像片结了冰的湖，“比赛快开始了，不准备吗？”
双马尾女生缩了缩脖子，拽了拽蓝白校服男生的衣角。
人群慢慢散开，只剩戴黑框眼镜的女生还攥着手机，小声说：“学长……我、我能要个签名吗？”她把手机备忘录递过去时，指尖微微发抖。
林辰接过手机，钢笔尖在屏幕上落下“林辰”两个字，墨迹未干就被冯其明的阴影笼罩。
“林先生倒是挺受欢迎。”冯其明的声音带着笑，却像刀尖刮过玻璃，“不过……您今天是来当观众，还是真打算参赛？”
夏妙妍往前半步，挡住林辰半侧身子。
她掌心的老茧蹭过他手背，像在传递某种温度：“林哥报了男子组。”
冯其明的瞳孔缩了缩。
他盯着夏妙妍发顶的碎发——那是她上次盲拧时被蒙眼布蹭乱的，他帮她理过三次。
此刻那缕碎发正扫着林辰的手腕，他喉结动了动：“警察和侦探，不都该忙着查案吗？”他指节抵着下巴，嘴角扯出个讥诮的弧度，“玩魔方这种小把戏，能破得了东临大学的碎尸案？”
赛场的扩音器突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
林辰垂眼看向冯其明攥着魔方的手——指腹有常年拧转留下的薄茧，虎口的位置有道旧疤，像是被魔方棱角划的。
“冯社长对警察有意见？”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块沉进深潭的石头。
“倒也不是。”冯其明把魔方抛到空中又接住，金属光泽在灯光下晃眼，“就是觉得有些外行人，总爱抢专业人士的风头。”他的目光扫过夏妙妍泛红的耳尖，“比如某些人，放着好好的魔方社副社长不做，非要去考警校——”
“我喜欢当警察。”夏妙妍打断他，声音清凌凌的像敲碎的冰，“能抓坏人，比拧魔方有意义多了。”
冯其明的脸瞬间白了。
他猛地捏紧魔方，镜面外壳在指缝间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林辰的目光落在他颤抖的指尖上，忽然开口：“冯社长的最好成绩是多少？”
“6.93秒。”冯其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三阶速拧，天海市纪录保持者。”他抬下巴时，喉结上的痣跟着动了动，“目前的世界纪录是4.22秒，不过……能破这个的，全世界也没几个。”
林辰把夏妙妍的魔方在指尖转了个圈。
红色色块掠过他眼底时，他想起今早市政大楼里陈永年的话——“年轻人有傲气是好事”。
此刻他的傲气正从指缝里渗出来，像把没出鞘的刀：“6.93秒……确实慢了。”
赛场突然安静下来。
候场区的计时器显示牌闪着幽蓝的光，观众席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冯其明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凑近林辰，呼吸里带着薄荷糖的清凉：“你说什么？”
“我说，6.93秒太慢了。”林辰后退半步，避开他灼热的呼吸，“冯社长，能借我张参赛牌吗？”他指了指冯其明胸前别着的金属牌，“我想试试，能不能把天海市纪录……改成4秒以内。”
夏妙妍的魔方“啪”地掉在地上。
她慌忙蹲下去捡，却看见林辰的皮鞋尖停在魔方旁。
他弯腰时，西装下摆垂落，遮住了她慌乱的眼神——他刚才说的“4秒以内”，和她上个月在国际魔方论坛看到的最新世界纪录，分毫不差。
冯其明的参赛牌被攥得发烫。
他盯着林辰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号码牌（007号），喉结动了动：“你知道破世界纪录需要什么吗？”
“需要魔方。”林辰把夏妙妍的魔方在掌心颠了颠，红色色块映着他眼底的光，“需要手，需要……一点运气。”
扩音器里传来第二轮预赛开始的提示音。
夏妙妍攥着捡起来的魔方，指腹蹭过林辰刚才摸过的位置，还留着体温。
她抬头时，看见冯其明正盯着林辰的背影，眼神像团烧得太旺的火，随时可能烧穿什么。
“林哥。”她喊了一声。
林辰回头，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斜斜切进来，在他鼻梁投下阴影。
“嗯？”
“你……真的能破纪录？”
林辰的目光扫过观众席第三排——那个刚才想喊他的蓝白校服男生正举着手机，镜头对准他。
他又看了眼冯其明，对方的指节还卡在魔方缝隙里，泛着青白。
最后他看向夏妙妍，她眼里的期待像团小火焰，要把所有的不确定都烧化。
“问题不大。”他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让冯其明的瞳孔猛地一缩。
赛场的灯光再次转亮时，林辰己经站到了007号赛台。
他把魔方放在计时器上，指尖悬在启动键上方。
观众席传来此起彼伏的议论，有人喊“装什么大尾巴狼”，有人小声说“那是东临大学的林学长”。
冯其明站在候场区边缘，盯着林辰的侧影。
他摸出兜里的手机，打开国际魔方协会官网，最新的世界纪录仍然是4.22秒。
他的拇指在屏幕上停顿片刻，最终按下录像键。
夏妙妍挤到观众席第一排，把魔方贴在胸口。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面小鼓，一下一下敲着“4秒，4秒”。
计时器的红灯开始闪烁。林辰的指尖落在启动键上，轻轻一按。
“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