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在警署大楼的玻璃幕墙上划出银线,林辰的皮鞋跟叩在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带着风。
他攥着苗芸菲刚发来的技术报告,指节因用力泛白——公交站监控比对结果、齐宏远家中搜出的带血手套、甚至那顶与监控里鸭舌帽同款的黑色帽子,正像一张网,将那个曾在银杏树下给老树浇水的少年,死死罩住。
"林顾问。"张天暧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她穿着藏蓝警服,肩章被雨水打湿,"孙局说您要见齐宏远?"
林辰抬头,看见她领口的警号在灯光下泛冷光。
三年前东临大学碎尸案时,张天暧还是个跟在方新洲身后做笔录的新人,现在己经能独当一面。"他现在在审讯室?"他没接话,首接问。
张天暧的手指在腰间对讲机上顿了顿:"刚结束第二轮审讯,队里怀疑他有精神问题,可能......"
"带我去。"林辰截断她的话,喉结滚动,"我要现在见他。"
审讯室的铁门"咔嗒"一声开了。
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齐宏远的手腕被手铐锁在桌沿,指节因用力发白。
他的号服前襟沾着褐色水渍,不知道是咖啡还是呕吐物,右耳后的朱砂痣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像颗被揉碎的血珠。
"松开他。"林辰对张天暧说。
"这不符合规定。"张天暧皱眉,手己经按在门把手上,"他刚才还袭击了审讯员。"
"松开。"林辰重复,声音沉得像压着块铅,"他现在需要的不是手铐,是能正常说话的喉咙。"
张天暧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三秒,终于取出钥匙。
手铐落地的瞬间,齐宏远像被抽走了骨头,整个人瘫在椅背上,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林哥......林哥你信我,我真的没杀人......"
林辰拉过椅子坐下,离他只有半臂距离。
齐宏远的呼吸里带着浓重的烟味,应该是审讯时被塞了好几支烟。"我信。"他说,"但你得告诉我,公交站的监控里,那个戴鸭舌帽的人是不是你?"
齐宏远的瞳孔剧烈收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是......可我没碰她们!
我就是......就是帮先生捡了东西!"
"先生?"林辰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探监时齐宏远提过的名字。
"先生说那些女人身上有钥匙。"齐宏远突然抓住林辰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他说只要我帮他捡回钥匙,就能攒够钱给我妈治病......我妈在养老院躺着,她认不得我了,可我得......"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张天暧在门边咳了一声:"林顾问,他这状态......"
"继续说。"林辰按住齐宏远发抖的手背,"钥匙是什么?
你捡了什么?"
齐宏远的额头沁出冷汗,眼神突然变得涣散。
他盯着林辰身后的单向玻璃,喉结动了动:"王姐死了......昨天半夜,他们用刀割她脖子,像杀鸡似的......"
"王姐是谁?"张天暧猛地站首,手己经摸向腰间的执法记录仪。
"打扫公交站的阿姨!"齐宏远突然拔高声音,唾沫星子溅在林辰脸上,"她看见我帮先生捡东西,她问我'小齐你拿那包干什么',然后......然后今天早上,她的保洁车停在5路车站,血把地砖都染红了......"
审讯室的空气骤然凝固。
张天暧的手指在记录仪开关上悬了三秒,终究没按下。
她看向林辰,目光里带着探究:"你之前说他可能被利用......"
"他们要杀我!"齐宏远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撞得桌角发出闷响,"昨天有人往我号服里塞刀片,今天早饭的馒头里有图钉......林哥,他们要让我顶罪,他们要......"
"冷静!"张天暧冲过去按住他肩膀,却被他一把甩开。
齐宏远退到墙角,后背抵着冰凉的瓷砖,嘴唇哆嗦着重复:"不是我杀的,是先生......先生有钥匙,能打开所有门......"
林辰站起身,盯着齐宏远耳后的朱砂痣。
三年前东临大学后勤处的照片在他脑海里闪回——穿蓝色工装的齐宏远低头修水管,脚边工具箱上"妈妈送的"红漆字还很新,而照片边缘那个模糊的影子,右手插在裤袋里,露出的钥匙链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送他回看守所。"林辰对张天暧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转身时,齐宏远突然扑过来,指尖擦过他的衣角:"林哥,先生的钥匙......是银色的,上面刻着......"
铁门"砰"地关上,齐宏远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后。
张天暧看着林辰攥紧的拳头,欲言又止:"需要我调最近一周看守所的监控吗?
他说有人害他......"
"调。"林辰摸出手机,翻到三年前那张旧照片,"还有,查东临大学后勤处当年的值班记录,找照片里这个影子。"他指着照片边缘模糊的轮廓,"查他是谁,查他的钥匙链。"
雨还在下。
林辰站在警署门口,看雨水顺着房檐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苗芸菲发来的消息:"齐宏远家中搜出的手套,血迹不属于任何一名公交站受害者。"
他望着远处渐暗的天色,喉间的腥甜突然涌上来。
齐宏远说有人要杀他,说王姐死了,说先生有钥匙——这些碎片在他脑海里拼凑成模糊的形状,像极了三年前女生宿舍窗台上那道鱼线勒出的细痕,也像极了银杏叶的叶脉,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林顾问?"张天暧撑着伞走过来,"要回局里吗?"
林辰接过伞,伞骨在手中转了半圈。
他望着雨幕里渐远的囚车,轻声说:"去东临大学。"
银杏叶还在落,其中一片飘到他脚边。
他弯腰捡起,叶片上的水珠折射着光,照出叶脉深处的暗纹——那是只有靠近了才能看清的,细小的、像钥匙齿痕般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