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七年的腊月廿三,肃州卫的雪裹着烽火台的狼烟屑,将乔家瓦当雕的貔貅兽首染成灰白。第七道窗棂裂缝啃食着北风,乔大娘咬碎的艾草梗混着血沫喷在孙婆子袖口,那暗红纹样竟与祠堂梁柱上的镇煞符如出一辙。
"肃州卫造的银剪,专断阴阳路。"孙婆子翻转刀刃,铭文在血光中泛起青芒。当婴孩坠入铜盆的刹那,檐角百年冰挂突然炸裂,碎冰如淬毒的箭镞钉入窗棂。染血的铜盆里,浮冰正以诡异姿态拼成北斗七星。
乔大娘腕上铜镯突然发烫,那是当年在娘子关外,番僧给她的辟邪法器。此刻镯内篆刻的梵文竟在血水中游动,顺着脐带缠上婴儿青紫的脚踝。"我的儿..."她伸手去捞,却见襁褓中的女婴正将血冰含入口中,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祠堂方向传来三声闷锣,混着雪粒击打青铜罄的颤音。孙婆子五色丝绦突然绷首,丝线里绞着的金箔簌簌掉落——那分明是北狄萨满祭祀用的魂幡残片。
柴房梁上悬着的马灯突然爆出灯花,乔大川盯着箱底那面"威远"镖旗,旗角焦痕与十年前鬼哭峡的火攻痕迹完美重合。当年他们护送的根本不是官银,而是装着龙纹地图的鎏金匣——那个雪夜三丫头降生时,肃州卫指挥使的绣春刀就架在他脖颈。
"当家的,让我看看西丫..."正屋传来的气音裹着铁锈味,乔大川突然想起妻子左肋下的旧伤。那年他们假扮流民混出嘉峪关,乔大娘就是用这处箭伤骗过了追兵——箭簇入肉时偏了半寸,正巧避开她胎位所在。
柴堆后的裂帛声带着奇特的韵律,乔大川九节鞭挥到半空突然僵住。三丫头撕开的棉袄内衬里,赫然露出半幅双面绣——正面是百子千孙图,背面却是用茜草根染红的北狄狼群。这是乔大娘怀三丫头时绣的,针脚里藏着摩斯密码般的阵图。
"王屠户家的看门狗..."乔武献宝似的举起棉絮,发间沾着的却不是狗毛,而是几缕银白的狼鬃。少年缺牙的豁口里,隐约可见舌面烙着个"叁"字——那是乔大川永远不愿回忆的肃州卫死牢印记。
抬棺的族丁踏着北斗步,柏木棺每过门槛便渗出一道血线。乔永年鹿皮靴碾过冰碴时,靴底暗纹拓在雪地上,竟是北狄骑兵专用的马蹄铁纹。族老举着的枯枝突然开花,血色柏果噼啪炸裂,汁液在雪地绘出残缺的舆图。
"二十三个买命钱..."乔永年眯眼望着晃动的铜钱串,洪武通宝背面的新月纹正与婴儿胎记重叠。十年前乔大川赎回妻女用的就是二十三枚铜钱——每个铜钱都浸过狼毒汁,本该让接触者七窍流血。
神龛倒塌激起的尘雾中,乔大川看见祖师像背后的黄符正在燃烧。朱砂"镇"字化作火蝶,追逐着西丫头啼哭时呼出的白气。那些黑雾并非阴煞,而是燃烧的硝石粉——与当年镖队私运的火药成分完全相同。
凝固的雪粒突然开始逆飞,乔武掷出的冻梨核在空中划出赤红轨迹。少年瞳孔收缩成狼般的竖线:"檐角的饕餮在吞旗!"
那半幅狼头镖旗的焦痕边缘,细看竟是密密麻麻的齿印。旗面残存的狼眼用波斯靛蓝染就,此刻正泛着磷火般的幽光。乔大川背上旧伤突然灼痛——十年前鬼哭峡的冷箭,箭镞正是淬了这种夜光毒。
当西丫头的瞳仁映出龙尾纹时,乔大川怀中的镖师令牌突然发烫。玄铁打造的令牌正在融化,露出内层暗藏的羊皮残片——正是地图缺失的那三寸!残片上的朱砂标注,赫然指向乔家祠堂地下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