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临风换了身衣服,墨绿色绣祥云暗纹的长袍。
之前穿游蛟服浑身张扬的凌厉气势收敛了不少,显出几分高门贵族公子的矜贵气质来。
柳知意起身,敛衽行礼。
赵临风并无反应,只对丫鬟挥手:“你退下。”
丫鬟犹豫。
是她将苏小姐带过来的,自己若离开,有个啥,要负责任。
赵临风眼风扫过去,丫鬟吓得浑身一激灵,也顾不得责任不责任的了,低着头退到远处去。
赵临风又看向柳知意身边的香兰。
香兰虽也怕,但还是壮着胆子不动。
柳知意淡淡道:“若让我的丫鬟也走,二公子就不怕瓜田李下之嫌?”
赵临风不语。
柳知意眨眨眼:“若传出不好的流言,二公子恐要负责,到时候岂不是我这个小女子占了便宜?”
“巧舌如簧!”赵临风冷斥。
对于他的评价,柳知意不在意,只微微一笑:
“二公子单独来找小女子,不是只为了训斥我的吧?有话请首说。”
“张伯礼死了。表面是逃跑坠墙而亡,但我找人调查了,他的死因非常蹊跷。
“好好的忽然就逃跑,明明有门不走,他偏要爬墙,墙本也不算高,偏偏他落下来就磕碎了脑袋。
“大小姐觉得,这是不是也太巧合了些?”
逼问最后一句的时候,赵临风微微躬身,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柳知意。
柳知意神色不动:“都说无巧不成书,这世上的事本就有许多巧合。”
她也不装不知道张伯礼是谁了,他能当着她的面首接提张伯礼的名字,就说明他是调查过的了。
她将素娘送到晋府的那日,并没有避人。
赵临风想要调查出自己跟素娘的关系也容易。
“兴许是张伯礼这辈子作恶多端,才会不得善终,老天爷是有眼的。”她道。
赵临风冷笑:“有眼的想必不是老天爷吧?”
“难道是有人做了老天爷该做的事?”柳知意微笑,“那这个人肯定是个大善人,以后会有福报的。”
她不怕他,他没有证据。
如果有证据,他早就把她请到暗鳞卫的审讯室去了,不会还在这里费劲试探她。
赵临风观察她。
她笑容依然挂在脸上,如春日的娇花,明媚秾艳。
尤其是一双眸子,漆黑明亮,内中似乎蕴藏着极大的力量。
他很清楚自己的气场,很少有人能在他的威压下,淡定自若的。
她是女子中的头一个。
他想看看,她能坚持到什么程度。
换上漫不经心的口吻:“听说大小姐泡茶的手艺甚好,我大哥素来爱茶如命,想必跟大小姐能说得来。”
柳知意静静看着他,没搭腔。
“听说我母亲拒了你,但我想,那只是母亲的想法,若大哥坚持,母亲大约也会遂了他的愿。”
她听懂了他的警告。
他不但察觉出张伯礼的案子中有自己的影子,还知道她用法子欺骗了国公夫人。
他在等待她的态度。
她若态度不好,他就要治她了,第一个法子便是让她不得不嫁给他那病弱的大哥。
她也不恼。
她理解他。
赵临风无论长相家世和能力都是非常出众的,尤其是在事业上,他向来是那个掌控大局的上位者。
忽然有一日,他发现自己成为了别人手里的刀,自然是不悦的。
她无意与他为敌,所以这次就要先低头。
这样的人,需要的就是个臣服的态度。
笑容热情了些,她先夸:“人都说二公子冷酷无情,小女子觉得不然。二公子日理万机,还不忘记替自己的长兄操心,可见是个重亲重情的人。
“而在案子上,二公子雷霆的手段,都是针对作奸犯科的人,对坏人的残忍,便是对好人的保护,足见二公子是个公明正义,体恤百姓的好官。”
然后博同情,“实不相瞒,二公子最近处理的暗鳞卫校尉张伯礼,正是我朋友胡素的丈夫。胡素日夜被张伯礼虐打,数次逃脱不成,好在张伯礼自己犯了事,她才能有机会上公堂得了个义绝书,不然她必然死在张伯礼手上了。
“二公子断了无数案子,定然是见过各种弱势之人的,像胡素这种没什么依仗的弱女子,真真是到死都难以逃脱丈夫的掌控,活着就不易,想必二公子是能理解她的,对吧?”
再认错表态度,“这件事里胡素用了点手段,她也是为了活下去,二公子大人大量不计较,我替胡素谢二公子!小女子对二公子也是佩服得紧的,日后二公子有什么指教的,只管说便是,小女子定然记在心上。”
一通输出,听得赵临风有些意外。
原以为,她会坚持强硬,没想到她却服了软。
那番话听得人心中熨帖,虽有吹捧之嫌,却无谄媚之感,隐约的还让他觉出了她的不卑不亢。
心中存着的气莫名消了大半。
他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知道张伯礼此人穷凶极恶,死不足惜。
他需要的不过是个态度,而现在他得到了这个态度。
“看来大小姐是个聪明人。”他道,“既是如此,日后定然不会再做糊涂事。”
“那是自然的,二公子放心就是。”柳知意从善如流。
赵临风不再多说,转身走。
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看她:“大小姐今日的妆容化得着实不好,下次别化了。”
“二公子说得是,以后我改。”柳知意立刻回应。
他点头,大步而去。
香兰看着他的背影,一头雾水:“小姐跟这‘活阎罗”打的哑谜,奴婢都听不懂。”
柳知意敲敲她脑袋:“你不用懂。”
她放下心来。
这‘活阎罗’比她想象中要好相处些。
想来自己只要维系好跟他的关系,日后借助他的力量应该不难。
避出去的丫鬟回来了,看柳知意的眼神有点意味深长。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二公子跟这位苏家大小姐说了什么,只知道,二公子来的时候神色不善,走的时候似乎心情好了许多。
柳知意也不在后花园待了,说自己好了许多,就回了宴席上。
宴席进行到尾声,戏台上的戏也刚唱完,大家拍手叫好。
柳知意看了眼国公夫人,正好她也在瞧自己,她行个礼。
国公夫人颔首,客气而疏离。
柳知意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