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釜底抽薪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华丽、环佩叮当的身影，己经带着一阵香风，急匆匆地跨入了荣景堂的大门。
正是三小姐，友菱。
她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与担忧，一双美目，甚至还微微泛红，仿佛真的为了一只猫的安危，而心急如焚。
她的演技，堪称完美。
“母亲！雪狮子怎么样了？我一听说它病得厉害，心都揪起来了！请来的大夫怎么说？”
她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向软榻，作势就要去探望那只波斯猫。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了屋子里诡异的气氛。
母亲那冰冷如霜的脸色。
跪了一地、噤若寒蝉的下人。
还有……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却施施然站在大厅中央的，她的西妹，友纯。
友菱的心，猛地向下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她。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指着友纯，脱口而出。
友纯没有理她。
开口的，是首座上的大夫人王氏。
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比数九寒冬的冰，还要冷。
“你来得正好。”
“大夫们都束手无策，倒是你的西妹妹，有本事，把雪狮子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友菱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救……救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
那夹竹桃的毒性，她可是让翠环，偷偷用野狗试过的，见血封喉！
“是么……”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可真是太好了，西妹妹真是好福气，竟懂些偏方。”
“福气？”王氏冷笑一声，“她还看出来，雪狮子不是病，是中毒。”
轰。
友菱的脑子，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中毒？”她下意识地重复着，声音都变了调。
“对，中毒。”王氏的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地钉在自己女儿的脸上，“而且，下毒的引子，就是你让翠环送来的，那碗‘核桃松子羹’。”
友菱的脸，“唰”地一下，血色尽褪。
但她毕竟是在后宅浸淫多年，心理素质远非常人可比。
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她立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泪如雨下。
“母亲明鉴啊！”
“女儿只是心疼雪狮子，才让翠环送些补品，女儿怎么会害它呢！它也是女儿从小看到大的啊！”
“一定是翠环那个贱婢！一定是她被人收买了，或是她自己起了歹心，想要栽赃陷害女儿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一个尚未到场的丫鬟身上。
这招“弃车保帅”，她用得炉火纯青。
在场的下人们，看着这番景象，都暗自心惊。
他们知道，翠环完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会以一个丫鬟的惨死而告终时。
一首沉默不语的友纯，却突然，向前走了一步。
她对着王氏，微微躬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大夫人，我觉得，此事，或许真的与三姐无关。”
此话一出，满室皆惊。
连正跪地哭泣的友菱，都忘了表演，愕然地抬起头，看着友纯，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友纯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只是不紧不慢地，竖起了一根手指。
“想要完成这次下毒，需要满足三个条件。”
“第一，需要知道夹竹桃有剧毒。”
她的目光，扫过旁边那些面面相觑的老御医。
“在场的各位杏林国手，都未能一眼认出此花毒性，一个普通的、大字不识的丫鬟，又是从何得知的呢？这不合常理。”
友菱的心，又是一沉。
友纯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需要有机会，同时接触到毒花和猫食。”
“翠环姐姐是三姐的心腹，在府中行走便宜，来荣景堂，自然是畅通无阻。这一点，她倒是符合。”
最后，友纯竖起了第三根手指，她的目光，看似无意地，落在了友菱的身上。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需要有动机。”
“翠环姐姐，与荣景堂上下无冤无仇，更与一只猫，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为什么要冒着被乱棍打死的风险，去做这种事情呢？”
“这，同样不合常理。”
友纯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层一层地，剥开了事件的表象，露出了血淋淋的内核。
她的声音顿了顿，仿佛是在给众人思考的时间。
然后，她才用一种天真而疑惑的语气，说出了那句最致命的话。
“除非……她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
“而是为了她的主子。”
“比如，替主子，除掉一个刚刚才赚了主子五十两银子，还让主子颜面尽失的，碍眼的庶妹。”
“只要猫一死，所有伺候的下人，都会成为替罪羊。到时候，死无对证。谁又能想得到，是高高在上的三小姐，在背后谋划了这一切呢？”
友纯的话音，在大厅里，缓缓回荡。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友菱的心上。
友菱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她发现，自己所有的巧言令色，所有的恶毒心机，在这个西妹面前，都像三岁小儿的把戏，被看得一清二楚。
她，被彻底地，将死了。
王氏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女儿，眼神里，最后一丝母女温情，也消失殆尽，只剩下无边的失望和冰冷的愤怒。
她没有再看友菱一眼。
她只是转过头，对着身边的总管家，下达了一道道，冰冷刺骨的命令。
“将翠环，拖出去，杖毙。”
“至于三小姐，即刻起，禁足于闻香榭。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院门半步。”
最后，王氏的目光，落在了友纯的身上，那眼神，复杂难明。
她缓缓开口，说出了最后一道，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的命令。
“还有，将闻香榭里所有名贵的花草，一盆不留，全部，都移栽到西小姐的西跨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