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点石成金
那张画着化学分子式的纸，是友纯前世最后的执念。
它来自她在猝死前，偶然看到的一篇关于天然植物美白成分“光甘草定”的最新研究论文。
光甘草定，从特定甘草中提取的超强美白成分，效果是维生素C的数百倍，是那个时代最高端的化妆品才会使用的天价原料。
她当时甚至还把那个复杂的分子式，无意识地画在了随手的草稿纸上。
没想到，这张草稿纸，竟也跟着她的灵魂，一起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就是她的底牌。
是她敢于面对一切的底气。
当然，以她现在的条件，想要完美提纯出“光甘草定”，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她并不需要。
她只需要利用最基础的化学原理——蒸馏、萃取和乳化，制造出一种效果远超这个时代所有脂粉膏霜的东西，就足够了。
夜，深了。
整个尚书府都陷入了沉睡，只有巡夜的更夫偶尔敲响的梆子声，在寂静中回荡。
友纯的小院里，却亮起了微弱的火光。
她将从赵管事那里“要”来的甘草、当归、白芷，按照君臣佐使的配比，放入一只破了口的瓦罐中。
水，用的是她白天悄悄收集的，尚未被朝阳污染的井水。
火，是院子里捡来的枯枝烂柴，烧起来，烟雾很大，呛得人首流眼泪。
她像一个最虔诚的炼金术士，守在自己的“反应釜”前，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
这不是简单的熬药。
她需要通过对温度的精准控制，让药材中的有效成分，在不被破坏的前提下，尽可能地溶解到水中。
水沸了，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浓郁的药香和着呛人的黑烟，弥漫了整个小屋。
友纯用一块湿布捂住口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瓦罐。
一个时辰后，药汤从三碗水，熬成了一碗浓稠的棕褐色药汁。
第一步，萃取，完成。
接下来，是更关键的步骤——蒸馏。
她需要提取出药汁中，最精华的“蒸馏液”。
她没有烧杯，没有冷凝管。
但她有智慧。
她将滚烫的药汁倒进一个粗瓷碗里，然后将瓷碗放进一个更大的，盛了冷水的木盆中。
紧接着，她找来另一只大小相仿的空碗，倒扣在盛着药汁的碗上。
这是一个最简陋，也最原始的蒸馏装置。
高温的药汁蒸发出水汽，水汽遇到上方冰冷的碗壁，会重新凝结成液体，滴落下来。
这些滴落的液体，就是剔除了大部分杂质的，高纯度精华。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而熬人的过程。
一滴。
又一滴。
液体滴落的速度，比沙漏里的沙子还要慢。
友纯静静地守在一旁，不断地给外层木盆里的冷水更换，以保证足够的温差。
她的眼神，专注而明亮，仿佛前世那个为了一个完美创意，可以连续熬上三天三夜的顶级广告策划，又回来了。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当碗里终于积攒了薄薄一层，约莫两三勺量的透明液体时，天边己经泛起了鱼肚白。
友纯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疲惫，反而愈发兴奋。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液体倒进一个小小的瓷瓶里，密封好。
这是她第一桶金的“灵魂”。
最后一步，乳化。
她要将水性的药材精华，和油性的基质，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做成膏霜。
这个时代的膏霜，多用猪油或羊油，厚重油腻，极易堵塞毛孔。
友纯不打算用。
她白天用仅剩的几个铜板，和小雅换来了一小块最肥的猪板油。
她将猪板油切碎，用文火慢慢熬炼，滤去油渣，得到一碗清澈的猪油。
然后，她用同样的方法，对这碗猪油，进行了反复三次的提纯。
每一次，都用细密的纱布滤去杂质，得到的油脂，也愈发纯净、洁白。
最后得到的猪油，己经不再是油腻的黄色，而是像凝固的羊奶一样，呈现出温润的白色。
但还不够。
水和油，无法相融。
她需要乳化剂。
友纯拿出了她最后的秘密武器——几颗新鲜的鸡蛋。
她小心地分离出蛋黄，用筷子朝一个方向，飞快地搅动。
蛋黄中含有丰富的卵磷脂，是天然、高效的乳化剂。
当蛋黄被打发到微微发白，变得黏稠时，她开始以极慢的速度，一滴一滴地，将之前提纯的猪油滴入其中。
这是一个考验耐心和技巧的活。
速度稍快，或者搅拌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水油分离，前功尽弃。
她的手臂，因为长时间的快速搅动，己经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
额角的汗水，滴落在桌面上，她也浑然不觉。
终于，在某一刻，碗里的液体，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油和蛋黄，不再是彼此分离的状态，而是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细腻、顺滑，泛着淡淡光泽的乳白色基底。
成功了。
友纯长长地舒了一口浊气。
她将那小半瓶珍贵的药材蒸馏液，分几次，慢慢地加入到乳白色的基底中，一边加，一边继续搅拌。
浓郁的药香，瞬间被激发出来。
但很快，又被一股更清新的，类似植物油脂的淡香所取代。
最终，当所有液体都完美融合后，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小碗质地如同上好羊脂白玉，色泽温润，触感丝滑，毫无油腻感的膏体。
它和这个时代任何一种浑浊、厚重的面脂，都有着云泥之别。
友纯伸出食指，轻轻沾取了一点。
膏体触肤即化，仿佛有生命一般，瞬间就被皮肤吸收了进去，只留下一层天鹅绒般的柔润触感。
她将那一点膏体，涂抹在自己因为常年干活而粗糙不堪的手背上。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被膏体滋润过的那一小块皮肤，和周围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它的纹理，变得细腻了许多。
它的颜色，也仿佛被提亮了些许，显得更加通透。
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变化，但友纯知道，这，就是点石成金的魔法。
她小心地将这碗新生的膏体，分装进两个她早己准备好的，小巧的白瓷罐里。
每一罐，都只有拇指大小，却凝聚了她前世今生所有的智慧和希望。
做完这一切，她一丝不苟地清理了屋里所有的痕迹。
残余的药渣被深埋在院角的土里，烧过的木炭被扔进了灶膛，用过的瓦罐和碗筷，也被清洗得干干净净。
仿佛午夜的这场炼金实验，从未发生过。
友纯躺在冰冷的硬板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
她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天光大亮，等待着府邸从沉睡中苏醒。
当远处传来三姐友菱院落里那熟悉的，准备出门赴宴的喧哗与环佩叮当声时，友纯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无人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