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孔里的星辰》第六十西章:锈锚(2001年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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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港的晨雾裹着机油味,我蹲在葵涌货柜码头的龙门吊阴影里。诺基亚手机的蓝光映着六号泊位的船籍铭牌——"振华17"的漆色太新,盖不住底下"粤港渔1997"的锈迹。
"吃水比报关单多两米三。"王伟的掌上电脑贴着潮湿的地面,声呐波纹显示船底附着异常回波,"他们在压载舱里藏了东西。"
李力吐出嚼烂的槟榔渣,暗红汁液在集装箱上溅出星点:"龟儿子给货船穿棉袄?"他的虎口结着黑痂,是三天前被澳门黄包车帘钩刮破的伤口。
米大勇的狙击镜扫过驾驶舱,突然定格在舵轮旁的黄铜铃铛——铃舌被换成船锚形状的铁片,随着船身摇晃敲出三长两短的暗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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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小时前,屯门龙鼓滩。
我们蹚过齐膝深的红树林淤泥,王伟的金属探测器在榕树气根间尖叫。李力扒开藤壶覆盖的礁石,拽出半截锈蚀的船锚——锚杆上缠着褪色的青龙旗,旗角用金线绣着"丁丑年腊月"。
"97年台风打沉的走私船。"米大勇抹掉锚链上的贝类残骸,链环内侧的弹痕与淇澳岛沉船完全吻合,"同一批货轮。"
潮水突然暴涨,三个穿胶衣的赶海人亮出鱼叉。领头那人脖颈处的蜘蛛纹身己经溃烂,左肩的弹孔正渗着暗红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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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华17"的汽笛刺破晨雾时,我贴着船壳摸向压载舱检修口。咸涩的海水顺着螺纹管渗入,王伟的紫外灯照亮舱壁附着的藤壶——每片贝壳间隙都嵌着蓝色晶状体,随着潮涌缓慢溶解。
"压载水循环系统被改造了。"他划亮防水火柴,靛蓝色火焰顺着管壁蔓延,"遇海水自动释放,顺着排污管扩散。"
米大勇突然拽我蹲下,子弹擦过压力表。穿船长制服的男人从铁梯跃下,手里的马卡洛夫手枪准星锉得尖锐——这是边境军火贩惯用的改装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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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战在摇晃的底舱爆发。我的柯尔特蟒蛇被冷凝水锈蚀,枪柄砸中偷袭者的喉结。李力抡起消防斧劈开冷冻管,喷涌的氨气瞬间模糊了视线。
污水舱突然传来铁链断裂声。五个铁笼从舱顶坠落,笼中少年胸口的蜘蛛纹身己经溃烂,脓血渗出的蓝光在昏暗中如鬼火摇曳。最大的男孩突然嘶吼,撕开结痂的皮肤露出皮下植入的金属胶囊——倒计时显示屏闪着"00:4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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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体在急转弯中倾斜,成吨的压载水涌入底舱。穿香云纱的妇人出现在船桥,翡翠耳坠的裂痕渗着蓝光:"林先生请你们看场烟火。"
她掀开旗袍下摆,大腿内侧的蜘蛛纹身正在溶解,脓液腐蚀钢制护栏。米大勇的狙击弹击碎舵轮,失控的货轮冲向青马大桥桥墩。
冲锋舟上的水警突然调转探照灯,强光首射我们藏身的救生筏。爆炸掀起的浪涛中,裹着毒晶的压载水在晨光下泛起虹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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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水埗警署的审讯室飘着隔夜茶味。我着缴获的船锚铃舌,放大镜下可见"九七零一三一"的激光刻痕——与澳门货轮上的标记同源。
王伟的笔记本电脑突然黑屏,烧焦的硬盘飘出咸腥味。撬开的机箱里,蜘蛛形状的芯片正插在1997年产的电路板上。
"他们在擦洗痕迹。"李力把槟榔渣吐向维多利亚港海图,染红的货柜码头像块溃烂的疮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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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沙咀天星码头的老钟指向正午,我蹲在五支旗杆的阴影里。穿西装的男人用金丝伞尖叩击地砖,三长两短的节奏惊飞觅食的鸽子。当他用伞尖挑起报童帽檐时,我看见了那道横贯左眼的刀疤——与97年海关卷宗里的通缉照分毫不差。
咸涩的海风掠过文化中心的玻璃幕墙,晨雾中那艘"振华1997"货轮正切开浑浊的浪涛。米大勇的狙击镜蒙上水汽,维港上空盘旋的海鸥突然俯冲,叼起海面上漂浮的半片锈蚀船锚,振翅消失在九龙半岛的楼宇丛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