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聿钦发现,奚春尽最近的话比以前多了。
“我住进来之后,长了两斤。”
“这是茉莉还是栀子呀?好香。”
“昨晚好像下雨了,梦里听见有雷声。”
以前奚春尽只会向他汇报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现在却愿意主动跟他分享一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像是蚌壳悄悄露出了柔软的内里,等待张聿钦来窥察他的内心,却又带着试探,一丁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瞬间又闭合。
奚春尽愿意主动靠近自己,张聿钦觉得胸腔胀胀的,幸福像块吸饱了水的海绵,骤然充斥满整颗心脏。
更何况妻子声音温柔,每一句话结尾会带些柔软的语气词,在他听来都像是撒娇。
不舍得让对方再次缩回蚌壳中,所以张聿钦总会有回应。
“还是吃得少了点,”张聿钦对老婆只长了两斤不太满意,“以后每天晚上都加一顿宵夜。”
“是单瓣笔尖茉莉,很好养。”
“怕一会儿又要下雨,下午我送你去吧。”
奚春尽双眼弯弯地望着他:“不用了,我今天坐地铁去。”
老婆脸上的笑也变多了。
张聿钦的视线难以从对方身上移开,总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奚春尽明明是个很容易读懂的人,却总会让自己觉得深不可测,目光想要下意识地追随他的身影,走进他更深的内心。
张聿钦抱着一腔对待学术问题的求知欲,去一步步了解他的妻子。
今天的工作格外忙,大晚上又不太好打车,回到家已经十二点多了。家里已经安静下来了,张先生应该已经休息了。他记得张聿钦的课表,明早有课。
可是换鞋的时候,还是在文竹的花盆上看到一张便签纸。
「砂锅里有阿姨熬的无骨鲫鱼粥,记得喝。」
奚春尽将便签纸摘下来,看了很久,才动了身。
洗完澡躺在床上,浑身的疲惫被卸下了,奚春尽抬起手,关了床头的灯,脑袋挨回枕头。
鼻间忽然飘过来一阵清香。
格外熟悉的花香,奚春尽愣了愣,伸手在枕侧摸索着,最后碰到一个很软的东西。
是一个香囊。
不用看就知道,里面装着张聿钦的笔尖茉莉。
这股清香在深夜显得沁人心脾,带着新鲜植物水灵灵的感,抚平了奚春尽的心绪。
他轻握着那个香囊,缓缓有了困意。
好奇怪,体内没有传来熟悉的焦躁,不受所扰,他似乎很久没有像这样过了。
仿佛被爱人在意,就会平息——这是比茉莉香囊更令人意外的礼物。
——
“欢迎回来。”门还没打开,奚春尽的声音先传了出来。
张聿钦心情大好,盯着眼前的人看了一会儿,直到对方被他看得有些无措地摸了下脸,确认脸上没沾上什么异物,张聿钦才回过神,快步走了进来。
奚春尽看见他手里提着的东西。
“学生给的,”张聿钦把一小盒蛋糕和一杯奶茶举给他看,“我不吃这些,你喜欢吃吗?”
“喜欢的,”奚春尽下意识应道,伸手去接,“谢谢您。”
——和咖啡一样,他连奶茶是什么味道都不太记得。
以前在厂里工作的时候,同车间的年轻人都喜欢这些甜品。包装精致可爱,一看就价格不菲,奚春尽没有尝试过。
其实在遇到张聿钦之前,他还没吃过属于自己的一整块蛋糕呢。
父母从来没给他庆祝过生日,他也一直觉得,家里条件本来就不好,父母为了养大自己已经很辛苦了,不能再在这种事情上乱花钱。他始终对父母心怀愧疚。
可等弟弟们出生以后,爸爸妈妈却会在每年的那一天买一个大蛋糕,上面写了弟弟们的名字。
只有在这种时候,奚春尽才会被分到一小块蛋糕。
但他仍然会觉得很高兴。
于是奚春尽会盼望弟弟们生日的到来,胜过对自己生日的期待。
直到在咖啡厅与张聿钦初次见面的时候,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却给自己点了一块幽兰荔枝巴斯克。
没错,是专门点给他的,属于他一个人的蛋糕。
入口的一刹那,奚春尽才明白,原来有比弟弟们的生日蛋糕更好吃的甜点。
而现在,不止奚春尽一个人想起了相亲那天的事,张聿钦也在回忆。
他看着奚春尽用叉子舀蛋糕的模样,与记忆中小心翼翼的形象相重合。
见到奚春尽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奚春尽应该会喜欢吃甜的。
奚春尽将吸管插入奶茶的封口膜里,动作不太熟练,奶茶溢出来了一些,他霎时就顿住了动作。张聿钦比他更快反应过来,拿过旁边的纸巾盒,扯了几张擦拭着,俨然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奚春尽回头看了他一眼,张聿钦对他淡笑了下。
奶茶也好喝。奚春尽抿了抿吸管,眼睛一亮。
从那天起,张聿钦隔三差五就会带奶茶和蛋糕回来。时间一长,奚春尽不免有些疑惑,忍不住问:“学生天天给您送吃的吗?”
“没有,”张聿钦拆开塑料包装,将蛋糕叉放进他的手里,“我路过的时候顺便买的。”
养老婆和照料植物不一样,需要更多的心思和爱,张聿钦心满意足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