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城进入三月,春寒料峭。
沈意从行政楼出来时,身后是刚结束的全球AI标准访华调研组第一次闭门沟通会。她身边跟着的,是唐驿从香
港总部请来的专业翻译和深界技术部门三位核心成员。
“你刚刚的回答很漂亮,”唐驿走在她身侧,声音平稳,“‘数据不是资源,而是责任’,这句话他们会带回报告里。”
沈意点点头,神情却不松:“但他们更关心两件事——第一,我们是否有跨境信息同步的能力;第二,我们的合规标
准是不是只为了‘过关’而不是‘自净’。”
“你给了答案。”唐驿看着她,“而且是他们愿意相信的答案。”
“这不是信任,”沈意语气淡,“只是审慎接纳。”
她很清楚,这是深界第一次被真正意义上放进“全球技术主权”的博弈棋盘里。
而她此刻不是在代表某家公司,她是在代表一种信念:技术不应沦为压迫的工具。
下午西点,沈意独自回到办公室。
桌上放着一个快递包裹,落款地址是港城大学电子工程学院。
她一愣,打开后,里面是一份厚厚的课程讲义和一封附信——
【沈小姐,您好。很遗憾我们在那场说明会后未能再多聊,但我在课上提及您的项目时,学生们反应非常热烈。希
望未来某天,您能抽时间来港大做一次技术演讲。】
署名:李宪之。
沈意盯着“李宪之”这个名字,眼神轻轻晃动。
那个曾参与“深蓝”最早算法架构设计、却又在中途退出的教授,在她心里始终是一个未曾揭开的结点——
他为什么会在那天主动现身?
他,是否知道关于林蕴与祁家之间更多的东西?
苏瑾敲门进来:“刚刚收到消息,港城那边的康复中心正式撤下祁珉川的外部顾问职务,官网删了他所有项目签
名。”
“果然开始切割了。”沈意微一沉思,“说明我们当初递交的材料起作用了。”
苏瑾看着她,欲言又止。
沈意察觉:“你还有别的事?”
苏瑾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说:“林蕴曾经的私人律师联系我,说她生前设立的一个‘港城旧区医疗补助信托基金’,
即将完成清算。”
沈意的手指顿了一下:“林蕴的?”
“基金设立人匿名,但遗产登记人信息最终指向她。”
“你打算处理吗?”苏瑾问。
沈意没回答。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
港城、林蕴、深界、祁珉川……这些交错的线索像是越来越密集的网,而她始终是那张网中央,最清醒、也是最孤
独的节点。
“那封信——林蕴临终写的那封信,还在我们保险柜里吧?”她忽然问。
苏瑾点点头:“没动过。”
“我想再读一遍。”
那晚,沈意在深界顶楼档案室,重新打开了那封熟悉的旧信。
熟悉的字体,熟悉的结尾,仍是那句她反复记过数十次的遗言:
【意意,你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她慢慢地合上信纸,却从中夹出一张小卡片。
她从未注意过这一页。
上面只有一行字,字迹模糊,却分明是林蕴亲手写的:
【十八岁那年,我试图去沈家见你。那天我在门口按了门铃,是你开的门。】
沈意骤然怔住。
那不是事实。
十八岁那年,她确实回过沈家老宅敲门。
但开门的,是保姆。
她永远记得那个女人冷淡地说:“阿姨不方便见你。”
而她站在门外,带着风雨气味的手紧紧抓着门框,却连林蕴的影子都没见过。
林蕴说的是谎,还是她早己病得连记忆也混乱了?
或者——林蕴其实一首在屋里,知道她来过,只是隔着门,终究没敢面对?
那一瞬间,沈意的心头掠过一股极细的凉意。
是悲悯,也是不甘。
她不知道哪一版本才是事实。
她只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给她答案了。
而她还要继续走下去。
为那些活着的人,为那些未被解决的问题,也为那个十八岁站在沈家门口、无人应答的自己。
她将那张卡片收进文件夹最深处,锁进保险柜。
然后,转身离开。
深夜的夏城依旧有灯火,而她的脚步没有任何停顿。
她知道,前方还有更广阔的世界在等待。
还有更多的光,需要她去穿越黑暗,亲手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