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深界总部所在的夏城己渐入早春。
沈意站在会议室窗边,电话贴在耳边。
“基金那边确认了,清算程序将于下周正式生效。”苏瑾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但律师提醒我们——在林蕴留下的基金
委托合同中,有一笔‘特定医疗技术用途资金’,受益人栏并不是泛指深界,而是标注了你个人的名字。”
沈意皱了皱眉:“金额多少?”
“大约三百六十万港币,最早流入时间,是在你大学毕业那年。”
沈意怔住了。
那年,她刚从夏城大学毕业,还没开始在深蓝实验室实习,更不知道林蕴那时己经悄然重病缠身。
“她在我还未入场时,就己经下注了。”她喃喃说。
苏瑾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你要接受吗?这笔钱从法律上讲,属于你。”
沈意缓缓摇头:“转入深界公益部门,专款专用,标注‘L.Y.专项’。”
“你不怕别人揣测?”苏瑾低声。
“我怕。”沈意笑了笑,“但我更怕我们忘了她真的想留下点什么。”
她知道林蕴从未是一个母性浓烈的女人,甚至可以说,她在大半个人生里都是个逃避型的旁观者。
但那封信,那张卡片,那笔早早设立的信托基金,都在悄无声息地说明——她从未不在乎,只是从未敢靠近。
而现在,她愿意为林蕴把最后那点“试图靠近”完成。
午后,沈意照约去了港城大学。
不是去演讲,而是赴一场预约之外的会谈。
在图书馆后楼的一间小会议室里,她第一次与李宪之面对面坐下。
“你为什么退出深蓝?”她开门见山。
李宪之低头喝了口茶,片刻才道:“因为那时候我发现,它不再是‘实验室项目’,而是‘资本模型’。”
“而林蕴……”他抬头看她,“她也并不是真的想推进算法的精度,她只是想制造一个结果——足以撬动祁家继承序列
的结果。”
沈意没有动。
她终于明白,当年“深蓝”为什么会在最后阶段突然停摆。
也明白林蕴为什么后来在信中说,“她不后悔选择放弃深蓝”。
因为她意识到自己错了。
她试图用技术换家庭权力格局,但技术不是工具,也不是通道。
它是选择,是立场,是命运的方向盘。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沈意问。
李宪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把一张复印件推到她面前:
是一个匿名邮件截图。
发件人地址乱码,内容只有一句话:
【如果你真想知道她的遗愿,就去查2012年那批康复辅助设备实验原始数据。那份备份,不在你们深界手里。】
下方,是一组编号。
沈意瞳孔微缩。
那批编号她见过——在林蕴留下的纸质资料角落里,以为是早期作废编号。
“你知道这是谁发的?”她问。
李宪之点点头:“应该是当年港城实验室一位被撤换的临床数据分析员,他后来去了南亚,不久前病逝,留下了部分
资料。”
“我收到时也震惊了一下——那份原始数据,被人独立复制过,甚至部分参与者身份被匿名脱敏过一次。”
沈意脑海中飞速运转。
如果这个信息属实,那么“深界”现阶段的数据根基,很可能建立在一个残缺或掩盖的实验模型上。
更严重的是——她从未掌握那部分数据的原始权属,也未被告知有备份存在。
“你觉得这会是祁珉川做的吗?”她问。
李宪之摇头:“不一定。但他很可能早就知道这件事。”
“这就是他为什么敢起诉你——因为他知道,你的某些基础链条,其实也是林蕴当年亲手布下的‘不稳定因子’。”
从港城大学出来时,天色己暗。
沈意坐进车里,望着前挡风玻璃外的城市霓虹一闪一灭,脑海中浮现的不是祁家,不是技术,而是林蕴那个剪影似
的背影——永远站在走廊尽头,似近似远。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
自己不是在为“母亲”查遗愿,而是在为“自我认知”清算真相。
因为她的“根”,也许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完整、清晰、站得稳。
而她己经站在一片随时可能崩塌的起点边缘。
她按下苏瑾的电话键:“安排技术组彻查我们早期所有第三方数据导入记录,尤其是港城康复项目接口组那一批。”
“还有,把那串编号交给后端数据建模团队,启动全匹配溯源。”
“今晚不许下班。”
她要知道:
那份被隐藏的数据,藏了什么。
林蕴,到底还留下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