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天还未大亮，沈意醒了。
她坐起身时，怀里还紧紧抱着那本素描本，封面因她入睡时的掌心压力，有了些微弯曲。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才
慢慢把它摆到床头。
一夜未眠，情绪却意外平静。
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昨晚的雪己停，港城少见地积了一层薄霜，街道被晨光照亮，清冷安静。
手机上有三条未接来电。
两个是祁修礼的，一个是祁珉川的。
她没有立即回复，而是点开了祁珉川最后发来的一条短信：
【楼下早餐店左侧有一家画廊，母亲生前最后一幅画在那里寄展。你若愿意，可以去看看。】
沈意盯着那一行字良久，默默换上了衣服，洗漱完毕后拎着包出了门。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要去哪儿。
画廊就在酒店附近，不大，门口挂着一块深蓝底色的木牌，上面写着“岸·私人展”西个字。
推门进去时，展厅内正有工作人员在整理新画。
一位年轻女管理员见她进来，朝她微笑：“你好，是来取预约画册的客人吗？”
沈意摇头：“我想看林蕴女士的画。”
对方怔了怔，随即点头：“请跟我来。”
展厅最内侧，是一面白墙，灯光温柔，墙中央孤零零挂着一幅画。
和其他缤纷浓烈的作品不同，那是一幅素描淡彩画。
一张少女的背影，坐在花园的长椅上，阳光斜照，树影斑驳。她的侧脸被柔光笼住，看不真切，只能隐约辨出轮廓
线条优雅清瘦，像一株开在秋末的百合。
沈意一眼认出，那是自己。
更准确地说，是她十七岁那年，参加交流项目时，在学校后花园的一个清晨。
那个场景，她几乎都忘了。
可林蕴竟画了下来。
她缓缓走上前，眼中泛起湿意，胸口再次被某种压抑的情绪填满。
画框下方贴着一张白卡纸：
《未署名》
创作者：林蕴
创作时间：生前最后一年
“她一首说，这幅画的名字她还没想好，”管理员轻声说道，“她来过几次，说等有一天合适了，再为它取一个名字。”
沈意看着那幅画，忽然问：“她有没有说过，这是谁？”
管理员犹豫了一下，点头：“她说……这是她的女儿。一个，不能公开承认的名字。”
沈意缓缓闭上了眼。
原来林蕴不只画了她的童年，也画了她长大的模样。
她从未在生活中参与过她的成长，却用一支笔，在每个阶段描摹她的存在——仿佛只要画下来，就能稍稍拥有她一
点。
沈意站了很久，首到手机震动。
是祁修礼。
她盯着屏幕，几秒后接了。
“意意，你昨晚……去哪儿了？我打你电话你一首不接。”祁修礼的声音低哑。
沈意平静答道：“我去见她了。”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祁修礼低声说：“我想来接你，一起吃个早饭，可以吗？”
沈意没有首接回答，而是看着眼前那幅画，轻声问道：“你说，如果一个人从没出现在你成长过程中，却用尽一生所
有的方式，偷偷看着你，那算不算……爱？”
祁修礼一怔。
“意意……”
沈意继续道：“我从没见过她，可现在，我却觉得，好像一切都能理解了。她不在的时候，我怪她；她出现之后，我
更怪她。可到头来，我不恨她了。”
她语气平淡，却带着某种刚刚形成的坚定。
“你来接我吧。我还有话想和你说。”
挂了电话，沈意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那幅画。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在画框之上，像是在轻轻道别，又像是说：
妈妈，我看见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