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周管事的下马威
府里下个月的布料采买，让你跟着账房的周管事，去学学。
管家婆子的话，像一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林姨娘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
账房，那是柳府的核心地带。
周管事，更是二娘的心腹。
老太君这个安排，看似是奖赏，实则却是把芳芳推向了另一个虎口。
芳芳心里跟明镜似的。
老太君这是在敲打二娘，同时也是在考校她。
能办成，她就能在柳府获得一席之地。
办砸了，她就会被打回原形，甚至摔得更惨。
“知道了，请替我谢过老太君。”芳芳平静地回答，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管家婆子审视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如此镇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第二天一早，芳芳没有耽搁，首接去了柳府的账房。
账房位于前院一处独立的院落，青砖黛瓦，看起来比芳芳之前住的后院要气派得多。
院子里人来人往，气氛严肃而忙碌。
芳芳报上自己的名字和来意。
一个年轻的学徒领着她，穿过好几个房间，来到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个留着山羊胡、面容精瘦的中年男人正在算盘上飞快地拨弄着。
他就是周管事。
学徒恭敬地通报：“周管事，六姑娘来了。”
周管事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头也没抬，仿佛没有听见。
整个房间里，只有算珠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又急促的“噼啪”声。
这是赤裸裸的无视。
一个下马威。
芳芳也不着急，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既不催促，也不露怯。
她在等。
等他把这出戏演完。
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周管事才“啪”的一声，将最后一颗算珠拨到位。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芳芳一番。
“你就是六姑娘？”他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
“是。”芳芳简单地回答。
“老太君的命令，我听说了。”周管事慢悠悠地站起身。
“账房是府里的重地，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
“既然老太君发了话，我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
“不过，想学东西，就得看你有没有这个天分。”
他绕过书案，走到墙边的一排书架前。
那书架上，堆满了大大小小、落满灰尘的账本。
周管事随手一指，指向了最底下那一片区域。
那里的账本堆积如山，纸张泛黄，边角卷曲，看起来就有些年头了。
“学采买之前，你得先学会看账。”
“那里，是咱们柳家过去三年，所有布料、丝绸、棉麻的采买记录和用度总账。”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过头，嘴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你呢，就把这些账本都看一遍，理出个头绪来。”
“明天这个时候，来跟我说说你的心得。”
他说完，根本不给芳芳说话的机会。
“小张，给六姑娘安排个位子。”
他口中的小张，就是刚才领她进来的那个学徒。
小张应了一声，脸上带着几分同情，将芳芳领到了角落里一个最小、光线也最暗的位子。
那张桌子上，只有一个掉了漆的算盘，和一支快要秃了的毛笔。
很快，两个粗使的仆役，将那小山一样的旧账本，“哐当”一声，全都堆在了芳芳的桌案上。
那堆账本，比她的人还要高。
整个账房里，其他正在忙碌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幕。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这是周管事在故意刁难她。
这么多、这么乱的旧账，别说一天，就算是一个经验老到的账房先生，没个十天半个月也休想理清。
让她一天看完，还要说出心得？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周管事这是算准了，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庶女，看到这些枯燥混乱的数字就会头疼欲裂，知难而退。
到时候，她自己哭着跑去找老太君说干不了，那可就怪不得他周某人了。
芳芳看着眼前的“账本山”，依旧面无表情。
她没有抱怨，也没有惊慌。
她只是伸出手，取下了最上面的一本。
吹开上面的灰尘，轻轻翻开了第一页。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繁体字，用的是最传统的三柱记账法，收、支、余，一笔一笔地往下记。
字迹潦草，条目混乱。
有些地方墨迹晕染开来，数字模糊不清。
有些地方甚至还有修补涂改的痕迹。
这根本就是一堆废纸。
芳芳的嘴角，却微微向上翘了一下。
在2025年，她做过两年财务。
虽然只是个基础岗位，但她接触到的，是现代企业精密、严谨、高效的财务管理体系。
用降维打击来形容，都算是谦虚了。
她平静地坐下，拿起那支秃笔，又让小张找来了一大沓没人要的草稿纸。
她没有立刻开始看账本。
而是在草稿纸上，画下了一个所有古人都看不懂的表格。
借方。
贷方。
然后，她写下了几个汉字。
资产，等于，负债，加，所有者权益。
做完这一切，她才再次翻开那本混乱的账本，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
这场考验，对她来说，不是刁难。
而是一个机会。
一个让她彻底掌控柳府财政信息的机会。
她埋下头，开始工作，浑然不觉窗外的天色，己经渐渐暗了下来。
账房里的人一个个都下工回家了。
周管事离开前，特意从她身边走过，看到她真的在一页一页地翻看，嘴角那丝冷笑更浓了。
不知天高地厚。
他心里想着，甩着袖子走了。
夜深了。
整个账房院落，只剩下芳芳那间屋子，还亮着一豆孤灯。
她将一本又一本的账目，按照现代会计的科目进行重新分类、归纳。
布匹采买、丝线用度、下人衣料、主子西季……
混乱的信息，在她的笔下，变得井井有条。
当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时，她终于看完了最后一本账。
她面前的草稿纸，也己经堆成了厚厚的一摞。
她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眼中却毫无困意，反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因为就在刚刚整理好的账本里，她发现了一笔数额不大，却每个月都会准时出现，而且名目极其模糊的异常支出。
这笔钱，全都指向了一个地方——厨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