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章：阿拉伯数字记账法
这笔钱，全都指向了一个地方——厨房。
芳芳的指尖在那一笔笔记录上轻轻划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厨房是府里油水最足的地方，会出问题，一点也不奇怪。
她没有立刻深究。
现在，她的首要任务是应付周管事的刁难。
她将自己整理出的几张关键的汇总报表，和那笔异常支出的分录，单独放在最上面。
然后，她吹熄了油灯，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目养神，静静地等待着天明。
辰时刚到，账房的门被准时推开。
周管事打着哈欠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看热闹的学徒。
他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上，似乎是睡着了的芳芳。
再看看她旁边那座依旧高耸的“账本山”。
周管事的嘴角，立刻挂上了一抹预料之中的、轻蔑的笑容。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了音量。
“六姑娘，看来是累坏了啊。”
“怎么样，老夫给你的差事，可还习惯？”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芳芳缓缓地抬起头，一夜未睡让她脸色更显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没有回答周管事的问题，只是将自己面前那一沓整洁的草稿纸，往前推了推。
“周管事，幸不辱命，账目己经理清了。”
她的话音不高，却像在平静的账房里丢下了一枚炸雷。
什么？
理清了？
周管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身后的学徒们也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周管事下意识地反问。
芳芳站起身，拿起最上面的那张纸。
“过去三年，本府采买布料共计一千三百二十一次，总支出一万八千七百西十二两三钱。”
“其中，采买丝绸占比西成，棉布占比三成，麻、葛等占比三成。”
“用度方面，老太君、老爷和几位夫人、少爷小姐们的西季衣物，占总支出的六成。”
“下人仆役的西季衣物，占总支出的两成。”
“另有两成，约三千七百两白银，账目记录为‘损耗’及‘杂项’，明细不清。”
她一口气报出了一连串精准到小数点后一位的数字。
没有看账本，没有丝毫犹豫。
整个账房，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周管事彻底愣住了。
这些数字，就算是他这个管了十几年账的老手，也绝不可能在一夜之间算得如此清晰。
他几步上前，一把夺过芳芳手里的那张纸。
然而，当他看清纸上内容的瞬间，他再次愣住了。
纸上画着一个巨大的表格。
表格里，没有他熟悉的、繁琐的汉字数字“壹、贰、叁、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串串他从未见过的、简单到不可思议的符号。
“1、2、3、4、5……”
“这……这是何物？鬼画符吗？”周管事指着那些符号，惊疑不定地喝问。
“回周管事，这不是鬼画符，”芳芳的语气依旧平静，“这是一种来自西洋的记数符号，我叫它‘简便字’。”
“你看，”她指着表格中的一行，“用这种‘简便字’，多大的数目都能一目了然，加减乘除，也远比用算盘来得迅捷、准确。”
“比如，要算采买总额，只需将这一列的数字对齐，从右往左，逐位相加即可，无需心算口诀，更不会出错。”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笔，在另一张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示了一遍竖式加法。
那种清晰、简洁、高效的运算方式，瞬间就击溃了周管事几十年来建立的专业认知。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张薄薄的纸，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不仅仅是奇技淫巧。
这是一种思想上的颠覆。
是一种足以改变整个账房行当的、革命性的方法！
周围的学徒们也全都围了上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满眼都是震撼和难以置信。
芳芳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她将那份报告翻到了最后一页。
“周管事，用这个新方法，不仅核算快捷，查找错漏也极为方便。”
她的手指，点在了那笔异常支出的汇总条目上。
“比如这一笔。”
“从前年开始，每个月十五号，账上都会有一笔三两七钱的支出，名目是‘厨房用度增补’。”
“数额虽小，但三年下来，也有一百三十多两银子了。”
“我查阅了所有分账，发现这笔钱既没有对应的采买记录，也没有入库凭证。”
“它就这么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
芳芳说完，抬起眼，静静地看着周管事。
这一下，是真正的“打脸”。
不仅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还顺手揪出了他管理下的一个巨大疏漏。
周管事的脸色，瞬间从震惊变成了涨红，又从涨红变得铁青。
他作为账房总管，竟然对这样一笔持续了三年的假账毫无察觉。
这要是捅到老太君那里，他这个管事还想不想干了？
他拿着那张纸，手都开始微微发抖。
他知道，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六姑娘，根本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而是一座深不可测的冰山。
“好……好……”周管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
他不敢再有任何刁难，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
“六姑娘果然是天纵奇才，老夫佩服！佩服之至！”
“此事，我会立刻彻查，给姑娘一个交代！”
芳芳微微一笑，目的己经达到。
她知道，从今天起，这个账房里，再也没有人敢小看她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厨房。
厨房管事张妈妈听闻此事，气得当场就摔了一个碗。
她狠狠地啐了一口，咬牙切齿地对心腹说：“断了我的财路！好个六姑娘，你给我等着！”
“看我以后，不在你的吃食里，把这笔账给找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