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海,霓虹如织,靡靡之音从“百乐门”舞厅的旋转门内倾泻而出,混杂着香水、雪茄与荷尔蒙的黏腻气息。这里是法租界的销金窟,更是情报贩子与各色掮客的乐园。
沈青堂一袭暗色金丝绒旗袍,勾勒出玲珑身段,乌发松松挽了个髻,斜插一支不起眼的珍珠发梳。她此刻的身份是“白玫瑰”,一个新晋的歌女,嗓音不算顶尖,胜在眉眼间那股子不经意的冷艳与疏离,反倒勾起了些猎奇的目光。她此来,自然不是为了卖唱,而是要在这鱼龙混杂之地,捕捉一星半点关于日军在租界内秘密活动的情报。
舞池中人影晃动,乐队奏着慵懒的爵士乐。沈青堂端着一杯红酒,倚在吧台一角,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一张张或沉醉或精明的脸。她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接触到更深层信息的机会。
忽然,她的视线凝固了。
舞池中央,一对身影格外惹眼。男的穿着考究的白色西装,舞步娴熟,侧脸的轮廓……周墨白!他不是应该己经在那场大火中化为焦炭了吗?!
而与他相拥而舞的女子,一身火红的鱼尾裙,身姿妖娆,烈焰红唇,正是日本女间谍,南造云子!
沈青堂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脊窜起,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周墨白没死!他还和南造云子搅在了一起!这场戏,比她预想的还要复杂。
两人舞姿亲昵,旁若无人。南造云子不时在他耳边低语,周墨白则含笑倾听,那张曾经在她面前表现得温文尔雅的脸,此刻在五彩的灯光下,竟透出几分阴鸷与得意。
沈青堂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惊涛骇浪。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周墨白的“死而复生”与他和南造云子的关系,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一曲终了,周墨白与南造云子相携走向吧台另一侧的卡座。经过沈青堂身边时,周墨白似是无意地瞥了她一眼,那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足一秒,却像一把冰冷的探针。
沈青堂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是那副疏离冷淡的歌女模样。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周墨白端着酒杯的手,似乎“不经意”地与她垂在身侧的手轻轻碰了一下。
沈青堂只觉指尖一凉,一个坚硬冰冷的小物件,己悄无声息地落入她微张的掌心。
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待周墨白与南造云子走远,她才借着喝酒的动作,将那东西迅速拢入袖中,指尖触及,是一个不规则的半圆形,边缘带着毛刺,还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干涸的黏腻。
她寻了个借口,匆匆走向盥洗室。
在独立隔间内,借着昏暗的灯光,沈青堂摊开手心。
那是一枚纽扣。
确切地说,是半枚纽扣。
骨质的,雕琢成一朵小巧的樱花形状,工艺精细。只是这樱花,从中间断裂开来,只剩下了一半。而在那断裂的边缘,以及纽扣表面,赫然有着几道清晰的、细密的——牙印!
纽扣上,还残留着几点早己干涸发黑的暗红色血迹!
轰——!
沈青堂只觉得脑中像是有炸雷滚过,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这枚带着牙印的半枚樱花纽扣!
与她从父亲沈宏业紧握的拳心中,发现的那半枚纽扣,一模一样!
是同一枚纽扣的另外一半!
周墨白……他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他把它交给自己,是什么意思?!
一瞬间,无数的疑问与惊骇如同潮水般将她吞噬。那枚小小的、沾着血迹的樱花纽扣,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周墨白,这个本该死去的人,这个与南造云子共舞的人,他到底是谁?他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而这枚纽扣的重逢,又预示着怎样更加恐怖的真相?
沈青堂死死攥着那半枚纽扣,冰凉坚硬的触感刺痛着她的掌心,也让她混乱的思绪,在惊涛骇浪中,强行保持着一丝摇摇欲坠的清明。
百乐门的靡靡之音依旧在耳边回荡,舞池中的男男女女依旧在纵情狂欢。只是此刻,这一切在她眼中,都化作了光怪陆离的背景。
她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她,必须在这风暴彻底将她吞噬之前,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