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化解危机
那块沉甸甸的、尚带着帝王体温的龙纹金牌，就那样，静静地，躺在了苏锦昭的面前。
整个养心殿，死一般的寂静。
太医院院判张文和，与他身后那几位资深的太医，脸上的表情，可以用“精彩纷呈”西个字来形容。
有震惊，有屈辱，有不甘。
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颠覆了世界观的、茫然。
他们穷尽一生所学的圣贤医理，竟抵不过一个深闺女子，一句看似荒唐的“水源不洁”。
而皇帝，选择了相信她。
甚至，将整个太医院的脸面，都交到了她的手上，任由她踩踏。
苏锦昭的心，也在狂跳。
她知道，这块金牌，是无上的荣耀，是能让她号令六宫的权柄。
却也是，一道催命的符咒，一柄悬在头顶的、随时会落下来的利剑。
她若胜了，便一步登天。
她若败了，便是万劫不复，还会连累整个苏家，彻底消失。
她没有时间去感受那份狂喜。
她只是伸出依旧在微微颤抖的双手，恭敬地，捧起了那块金牌。
然后，她没有起身。
她转过身，对着身后那几位脸色铁青的太医，尤其是为首的张文和，缓缓地，俯下身，行了一个晚辈对长辈的、标准的大礼。
“张院判，各位太医大人。”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柔弱，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诚恳。
“臣妾年轻识浅，对医理只知皮毛，所言所行，皆是家乡的土方子，鲁莽灭裂，贻笑大方。”
她先是将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
“此事，若无您和各位太医大人的掌舵，单凭臣妾一个荒唐的念头，绝无可能成事。”
“往后，还需院判大人您，不吝赐教，多多指点。”
她这番话，像一阵及时的春雨，浇在了太医院众人那早己被怒火和羞辱烧得干裂的心田上。
她没有仗着皇权，耀武扬威。
反而，给了他们，这些德高望重的老臣，一个最体面的台阶下。
张文和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苏锦昭，眼神中的敌意和轻蔑，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混杂着审视与敬佩的目光。
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子，绝不简单。
她的智慧，甚至，远在她的医理知识之上。
“……苏主子，言重了。”
许久，张文和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我等，自当尽力而为。”
他这话，便是代表太医院，服了软，也接下了这个差事。
苏锦昭知道，她这第一步险棋，走对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
苏锦昭，手持金牌，坐镇指挥。
可她，却从未下达过一道真正的、强硬的命令。
她只是将自己的计划，拆分成了无数个“请求”和“疑问”。
“张院判，您看，这方子里的藿香，若是以三年陈为佳，您觉着是否妥当？”
“刘太医，您擅长温补之法，这隔离病患的住所，若是用艾草和石灰，每日熏蒸两次，可否断绝病气之根？”
“王太医，此事，还需您去向皇后娘娘禀报，后宫所有水源，即刻封存，每日用度，皆由内务府统一烧沸后配送。此事，非您出面，压不住底下那些人。”
她将每一项工作，都与每一位太医的专长和威望，联系起来。
她将所有的功劳，都提前，预支给了他们。
她给足了他们脸面。
他们，便也还了她，十二分的力气。
一场轰轰烈烈的、自上而下的防疫之战，在整个紫禁城，彻底打响。
成百上千斤的药材，被送进太医院，熬成汤药。
成千上万斤的石灰，被洒遍了宫里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的井水，都被贴上了封条。
整个后宫，都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而有序的状态。
苏锦昭自己，也搬出了一向安逸的承乾宫。
她在离隔离病区最近的一处偏殿，住-了下来。
她与所有的太医一样，每日只睡两个时辰。
她亲自监督药材的熬制，亲自调配消毒的药水。
她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清减，憔悴。
可她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起初，宫里的人，对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总指挥”，大多是抱着怀疑和看笑话的态度。
可当他们看到，每日新增的病患，开始减少。
当他们看到，那些喝了汤药的病人，高烧渐退，腹泻渐止。
当他们看到，死亡的阴影，正一点一点地，从这座宫殿的上空，退去时。
所有的目光，都变了。
那些底层的宫女太监，看她的眼神，像是看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那些心高气傲的太医们，在与她商讨病情时，语气中，也带上了发自内心的敬佩。
半个月后。
宫中，再无一例新增的病患。
最后一位染病的宫人，也退了烧，转危为安。
这场来势汹汹、几乎要将后宫吞没的巨大危机，终于，被彻底化解了。
苏锦昭的名字，也因此，传遍了宫里宫外的每一个角落。
她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事后，苏锦昭去养心殿，向皇帝复命。
她交还了那块，代表着至高权力的龙纹金牌。
她的人，比上一次见面时，瘦了整整一圈，脸色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可她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平静，也更清澈。
萧远彻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
“你，做得很好。”
他由衷地，称赞道。
“是朕，小看你了。”
苏锦昭却立刻跪了下去，声音，依旧是那般柔弱，也那般诚恳。
“回皇上，此次时疫能平，皆赖皇上天威浩荡，当机立断，给了臣妾和太医院，一个尝试的机会。”
“更赖张院判与各位太医，不计前嫌，日夜操劳，方能力挽狂澜。”
“臣妾……臣妾只是侥幸，想起了家乡的一个土方子，实在，不敢居功。”
她将这泼天的功劳，推得一干二净。
仿佛自己，真的，只是那个运气好一点的、无知的小女子。
萧远彻看着她，许久，才叹了口气。
他知道，她越是这样说，便越是显得，她与众不同。
他心中，对她的那份欣赏和怜爱，也因此，更深了一层。
从养心殿出来，苏锦昭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散架了。
这半个月的殚精竭虑，早己耗尽了她所有的心神。
她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的宫里，好好地，睡上三天三夜。
可她刚走到承乾宫的宫门口。
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早己等候在了那里。
是皇后宫里的，秦嬷嬷。
秦嬷嬷的脸上，带着一贯的、公式化的笑容。
她对着苏锦昭，恭敬地，福了福身。
然后，她说出了一句，让苏锦昭心中，警铃大作的话。
“昭嫔娘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我们皇后娘娘，这几日，凤体违和，寝食难安。”
“特意，请您去坤宁宫。”
“为娘娘，‘瞧一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