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姑娘，不是善茬。
李砚心里警铃大作，他原本那点“爱咋咋地”的颓丧瞬间被冲得一干二净。
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温婉无害的少女，只觉得对方心思深沉。
这姑娘，不好对付！
不行，既然温和的摆烂吓不走她，那就只能上猛料了。
反正还没正式赐婚，今天必须把这事儿给搅黄了！
打定主意，李砚脸上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反而舒展开来，带上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
“戴姑娘问得好。”
他故意往后一靠，姿态懒散，还拿起酒杯晃了晃。
“哪一个是我？其实都对，也都不是。”
戴晴晚的眉梢轻轻动了一下，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活菩萨？”李砚嗤笑一声，“百姓们谬赞罢了。我给他们曲辕犁，给他们雪花盐，是因为陛下给我发俸禄，给我升官晋爵。说白了，这就是一桩买卖，我出工，朝廷给钱，天经地义。”
他顿了顿，眼神首视着戴晴晚，毫不避讳。
“至于后面那个懒政怠工的伪君子，那也简单。陛下罚我俸禄，不给钱了，那我自然就撂挑子不干了。总不能让我饿着肚子，还给长安城的百姓当牛做马吧？我没那么高尚的情操。”
这番言论，堪称大逆不道。
将君臣之道，将为官之本，赤裸裸地比作了市井间的交易。
李砚说完，紧紧盯着戴晴晚的脸，想从上面找到一丝一毫的震惊、鄙夷或者愤怒。
只要她露出那种表情，他今天这关就算过了。
然而，戴晴晚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
她只是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似乎在认真思考他这番混账话。
“所以……”
半晌，她才轻启朱唇，声音依旧柔和。
“李县伯的意思是，您的忠诚，既不为陛下，也不为大唐，更不为百姓，只为了您自己的……俸禄？”
这话问得又轻又慢，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向了李砚的要害。
诛心！
简首是字字诛心！
李砚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冒出了一层冷汗。
这姑娘的段位，比他想的还要高！
他梗着脖子，强撑道：“可以这么说。我李砚就是个俗人，没什么宏图大志，就想混口饭吃，攒点养老钱，以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买几亩薄田，养几只鸡鸭，了此残生。至于什么建功立业，青史留名，那都是房相、魏公他们这些大人物该操心的事，与我无关。”
他将自己描绘成了一个毫无上进心、目光短浅、唯利是图的市侩小人。
他就不信，户部尚书戴胄，会愿意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这么一个“废物”！
戴晴晚听完，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眼中，没有鄙夷，没有愤怒，反而……闪动着一种奇异的光彩，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物。
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如春水破冰，瞬间让整个角落都明亮了三分。
“李县伯。”
她站起身，对着李砚盈盈一拜，动作标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您可真有趣呢。”
说完，她便不再多言，转身，仪态万方地朝着长孙皇后和戴胄的方向走去。
留下一脸懵逼的李砚，僵在原地。
有趣？
什么意思？
这是骂我呢还是夸我呢？这事儿到底是黄了还是没黄啊？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
不远处的御座旁，一众大唐顶级权贵正看得津津有味。
“哎哎哎，你们看！”
程咬金用胳膊肘捅了捅房玄龄，大嗓门压得再低也跟打雷似的。
“那俩小子聊完了！看戴家那小娘子的模样，好像还挺高兴？有戏！绝对有戏！”
房玄龄捋着胡须，老神在在地分析道：“清泉这小子，虽然性子古怪，但本事是实打实的。戴家小娘子知书达理，眼光不会差。我看，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了。”
一旁的戴胄，一张严肃的老脸也难得地舒展开来，嘴角甚至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哼，这小子虽然行事跳脱，配我的晴晚，倒也……还算过得去。”
李世民端着酒杯，看着自己亲手撮合的这一对，脸上满是“朕的眼光果然没错”的得意笑容。
就在这时，他们看见李砚失魂落魄地端着酒杯，晃晃悠悠地走了回来。
“成了！”程咬金一拍大腿，“肯定是成了！看这小子乐得都找不着北了！”
“清泉。”房玄龄笑着迎上去，“如何？戴家小娘子可还满意？”
李砚还没来得及开口，李世民的声音就从上方传了过来。
“李砚，过来回话。”
李砚一个激灵，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陛下。”
“朕问你，”李世民的视线在他和远处正与皇后说话的戴晴晚之间来回扫视，“戴尚书家的千金，你觉得如何啊？”
“我……”李砚张了张嘴，一句话堵在喉咙里。
他能怎么说？
说你给我找的这个媳妇儿太聪明了，我玩不过她，差点被她怼得当场去世？
说她根本不是什么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而是一个腹黑的毒舌小恶魔？
就在他迟疑的瞬间，戴胄己经领着女儿戴晴晚走了过来。
李世民笑呵呵地看向戴晴晚，声音温和。
“晴晚丫头，不必拘礼。你且与朕说说，你对朕这位长安县令，印象如何？”
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戴晴晚的身上。
李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成败，在此一举！
快！快说你不满意！说我粗鄙不堪！说我配不上你！
戴晴晚微微屈膝，向着李世民行了一礼，声音清脆悦耳。
“回陛下。”
她抬起眼，清澈的眸子不偏不倚地对上了李砚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让李砚通体发寒的弧度。
“李县伯……是个言行如一，表里如一的……实在人。”
“晴晚，甚是满意。”
李砚：“……”
他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厥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