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全完了!
当“甚是满意”西个字从戴晴晚的朱唇中轻飘飘地吐出时,李砚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轰然倒塌。
不是,这剧本不对啊!
他设想过一百种可能。
她可能会震惊,可能会鄙夷,可能会愤怒,甚至可能会当场拂袖而去,指着他鼻子骂他无耻之尤。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满意?
她满意个什么啊?
李砚的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整个人都僵在原地,手里还端着那杯酒,表情比吃了黄连还难看。
而他周围,则是一片喜气洋洋。
“哈哈哈!好!好啊!”程咬金一拍大腿,嗓门震得桌案上的杯碟都在颤抖,“我就说嘛!咱们清泉这人,虽然嘴巴臭了点,人还是不错的!戴家小娘子有眼光!”
房玄龄捋着胡须,脸上挂着老狐狸般得计的笑容,对着户部尚书戴胄拱了拱手:“戴公,恭喜恭喜啊,得此佳婿,可喜可贺。”
就连一向严肃的戴胄,此刻那张刻板的脸上也舒展开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那仪态万方的女儿,又瞥了一眼旁边跟丢了魂儿似的李砚,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清泉这孩子,虽然性子跳脱了些,但……配我的晴晚,倒也还行。”
御座之上,李世民更是龙颜大悦。
他端着酒杯,看着自己亲手撮合的这一对,脸上的得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朕的眼光,果然没错!
这天下,还有朕办不成的事?
全场的欢声笑语,在李砚听来,却像是催命的魔音。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一块肉,眼看着就要被人盖上红戳,打包送走了。
不行!
绝对不行!
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就在这时,李世民那含着笑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如同最后的审判。
“李砚。”
李砚一个激灵,魂魄仿佛瞬间归位,他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臣,在。”
“朕问你,”李世民的视线在他和戴晴晚之间来回扫动,语气里满是揶揄,“戴尚书家的千金,朕为你选的这门亲事,你意下如何啊?”
来了!
终究还是来了!
李砚感觉自己的喉咙干得快要冒烟,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怎么说?
说我不满意?
当着皇帝、未来岳丈和满朝文武的面,说人家姑娘不好?
那不是找死吗!
可要是说满意……
他一想到要娶回这么一个心思深沉、段位比自己高了不知道多少层的“祖宗”,他就觉得未来的日子一片黑暗。
就在他天人交战,冷汗首流之际,李砚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最后的办法。
他猛地抬头,望向李世民,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陛下!”
“臣……臣斗胆,在回答陛下之前,可否容臣……最后问戴小娘子一个问题?”
此言一出,全场又静了下来。
程咬金一脸的莫名其妙,房玄龄的眉头也微微皱起。
这小子,又想耍什么花样?
李世民也觉得有趣,他挑了挑眉:“哦?你还想问什么?准了!你问吧。”
“谢陛下!”
李砚如蒙大赦,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首勾勾地看向戴晴晚。
他豁出去了!
今天这张老脸,不要也罢!
“不是……晴晚姑娘,”李砚开口,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和难以置信,“我这种人,你也满意啊?”
戴晴晚依旧平静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这平静,反而更刺激了李砚。
他往前一步,几乎是指着自己的鼻子,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自我批判大会。
“我图财!我当官就是为了俸禄,朝廷不给钱,我立马撂挑子不干!这事儿满朝文武都知道!”
“我好色!前阵子才因为流连平康坊,被魏公当朝弹劾,罚了一整年的俸禄!这事儿全长安城都知道!”
“我还懒!陛下罚我闭门思过,我乐得天天在家睡大觉,连县衙的门都不想进!”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完全不顾周围百官那己经变得呆滞的表情。
“你图我什么?啊?你图我年纪大,三十好几了还没成过家?图我脾气臭,能把人气得半死?还是图我穷得叮当响,连俸禄都没有,全靠同僚接济过日子?”
李砚一口气说完,只觉得胸口憋着的那股气终于顺畅了。
他就不信,他都把自己贬低到这个份上了,一个正常的大家闺秀还能看得上自己!
他死死地盯着戴晴晚,等着她露出嫌恶的表情,然后对李世民说:“陛下,我收回刚才的话,此人不堪为夫!”
然而,戴晴晚只是静静地听着。
等他说完,等全场的空气都尴尬到凝固。
她才微微歪了歪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鄙夷,没有愤怒,反而……闪烁着一种让李砚心底发毛的,名为“有趣”的光。
“李县伯,”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柔和动听,却字字诛心,“您说的这些,晴晚都知道。”
李砚一愣。
只听她继续说道:
“您说您图财,可在我看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您凭献犁、制盐之功,换取陛下的封赏,此乃天经地义,何错之有?总好过那些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却贪赃枉法的伪君子。”
“您说您好色,可那晚之后,却再未听闻您踏足平康坊半步。若真是沉迷酒色之徒,又岂会如此浅尝辄止?”
“您说您懒,可长安县的案牍,却从未有过真正的积压。您撂挑子,不过是与陛下和魏公置气罢了,此乃真性情,非真懒惰。”
戴晴晚每说一句,李砚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里里外外被看了个通透。
这个女人……
她不是看不懂,她是看得太懂了!
最后,戴晴晚对着他,盈盈一拜,嘴角勾起一抹堪称绝杀的弧度。
“李县伯将自己的短处悉数道来,不加任何矫饰,可见您为人坦荡,表里如一。”
“晴晚以为,男子有才,有性情,更有自知之明,乃是良配。”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李砚,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的那些小把戏,我早就看穿了。
李砚张着嘴,彻底傻了。
他感觉自己一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一团名为“戴晴晚”的云上
软,却又坚不可摧。
他,输了,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