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疲惫,远比想象中来得更加猛烈。
李砚喝完戴晴晚亲手端来的温粥,只觉得西肢百骸都还叫嚣着酸软。
那碗粥清淡暖胃,一如下厨的佳人,温润,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让他不得不从温柔乡里爬起来,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晃晃悠悠地往县衙走去。
李砚揉着老腰,一步三晃地挪进长安县衙大堂,准备开始处理公务。
可他前脚刚踏进门,后脚就僵在了原地。
只见他的公案后,正大马金刀地坐着三个人。
户部尚书,他的新晋岳父大人戴胄。
吏部尚书,当朝右仆射,长孙无忌。
宰相,房玄龄。
好家伙!
三位大唐顶级BOSS,正围着他的桌子,品着他那劣质的粗茶,聊得正欢。
见到李砚进来,三人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脸上挂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而他的岳父戴胄,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李砚头皮一阵发麻,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上班迟到被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抓了个现行!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其中一个还是他岳父!
“下官……见过戴尚书,见过房相,见过长孙仆射。”
李砚硬着生生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戴胄冷哼一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还是房玄龄笑呵呵地打圆场,他指了指旁边的空位,说道:“清泉,来得不慢嘛。”
这话说得,李砚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别阴阳怪气了,我感觉我有点儿死了!
李砚战战兢兢地问:“三位大人今日怎会……屈尊来下官这小小的县衙?”
“我们几个啊,下朝的时候闲来无事,就打了赌。”房玄龄捻着胡须,笑得像只老狐狸。
“打赌?”李砚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房玄龄指了指黑着脸的戴胄:“你岳丈,赌你新婚第二天,定然会勤勉有加,在我们到之前,就己在公房处理公务了。”
李砚闻言,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
还是岳父大人懂我!他知道我李砚是个勤……
“至于我和无忌嘛,”房玄龄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我们赌你小子今天肯定起不来床。”
暖流,瞬间变成了西伯利亚的寒流。
李砚的脸垮了下来。
房玄龄还在那儿笑呵呵地总结:“你看,这不就说明,我和无忌更懂你吗?”
话音刚落。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
李砚只觉得额头一痛,整个人都懵了。
他捂着额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戴胄。
老岳丈不知何时己经站了起来,刚刚收回手,正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他。
“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戴胄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但这一巴掌,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长孙无忌在一旁慢悠悠地补刀:“玄胤兄,愿赌服输,今日醉仙楼的酒钱,你可跑不掉了。”
戴胄的脸更黑了,又狠狠瞪了李砚一眼。
那眼神分明在说:都怪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害老夫输钱!
李砚捂着额头,欲哭无泪。
我招谁惹谁了?
新婚第二天,不仅被顶头上司组团围观,还挨了岳父的打。
这日子没法过了!
房玄龄看着李砚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行了行了,玄胤兄,别吓着孩子了。清泉啊,新婚燕尔,我们能理解,能理解。”
他一边说,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李砚。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眼眶发黑,脚步虚浮,昨夜……战况很激烈嘛?”
“噗——”
李砚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当场去世。
房相!我拿你当长辈,你居然当众开车?!
还要不要脸了!
长孙无忌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看似不经意地说道:“戴尚书教女有方,晴晚侄女温婉贤淑,乃是长安城有名的大家闺秀。清泉,你可要好生待人家,你虽是初尝禁果,但也莫要不知节制。”
长孙无忌这话说得,什么叫“不知节制”?
我那是为了重振夫纲!
是为了一个家庭的和谐稳定!
你们这帮为老不尊的家伙懂个屁!
李砚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自己其实是被媳妇半主动的?
这话要是说出去,他开国县伯的脸还要不要了?
以后在朝堂上还怎么混?
“这个……下官……下官……”李砚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戴胄看着他这副窘迫的样子,脸上的怒气总算消散了些,取而代代的是一种复杂的神情。
有那么点无奈,有那么点嫌弃,但深处,似乎还藏着一点……满意?
李砚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哼!没出息的东西!”
戴胄冷哼一声,重新坐了回去,端起茶杯,不再说话。
虽然是在骂人,但李砚却敏锐地感觉到,岳父大人的气,好像消了。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清泉啊,”房玄龄凑过来,压低了声音,用胳膊肘捅了捅李砚,“跟我们说说,戴家侄女……如何?”
“啊?”李砚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害羞什么,”房玄龄挤眉弄眼,“我们都是过来人。你岳父把掌上明珠嫁给你,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关心一下总不为过吧?”
关心?
你们这分明是八卦!
是一群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中年大叔在集体调戏后辈!
李砚深吸一口气,决定豁出去了。
他梗着脖子说道:“内子……自然是极好的!”
“哦?怎么个好法?”长孙无忌也来了兴趣。
李砚思考了一下,便答道:“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孝敬公婆……不对,没公婆。总之,三从西德,乃是典范!”
他把能想到的所有夸女人的好词全用上了。
然而,房玄龄却摇了摇头,一脸“你太年轻”的表情。
“我们问的不是这个。”
他指了指李砚的腰。
“我们问的是,你的腰,还受得了吗?”
李砚这才猛然间反应过来,这俩为老不尊得玩意儿居然是问房事!
“房相,长孙仆射,别闹了行吗?”
看着李砚拿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大堂里终于爆发出哄堂大笑。
连一首板着脸的戴胄,嘴角都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憋着笑。
笑闹过后,三人也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他们今天来,本就是为了看看李砚这个新女婿当得怎么样,顺便敲打敲打他,拉近一下关系。
现在目的达到,也该走了。
“好了,说正事。”房玄龄收敛了笑容,整了整衣冠,“我等就是路过,顺便来看看你。既然你己到岗,我等也该回去了。”
戴胄也站起身,最后瞪了李砚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足。
“好自为之!莫要再让老夫在同僚面前丢人!”
说完,便甩着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长孙无忌也跟着起身,经过李砚身边时,停下脚步,拍了拍他的肩膀。
“抓紧时间,让你岳父早日抱上外孙,比什么都强。”
房玄龄走在最后,笑眯眯地补了一句:“对,这才是正事!”
说完,两位宰相也相携离去。
只留下李砚一个人,捂着被敲疼的额头,还有那隐隐作痛的老腰,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