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霓虹夜未眠》的片场依然亮如白昼。导演陈凯盯着监视器，脸色比灯光师手里的反光板还要惨白。他反复回放刚才拍摄的镜头，画面里男一号穿着价值六位数的高定风衣，走路姿势却像刚做完痔疮手术的网红。
"第十三条了！"陈凯把保温杯砸在折叠椅上，枸杞和菊花茶溅了副导演一身，"我要的是黑帮少主出场的气场，不是夜店牛郎找厕所的尿性！"
全场鸦雀无声。男一号的经纪人赶紧递上冰美式："我们阿哲从选秀出道就习惯舞台走位，这种现实向的戏..."
"现实？"陈凯指着剧本上"秦骁踏入大厅，众人噤声"那行字，"他现在看起来像被债主追着砍的马仔！"
我靠在仿制维多利亚风格的廊柱旁，指尖转着武潇上周送的打火机。这位以打戏闻名的女星原话是"防身用"，但Zippo外壳上刻着的"姐姐爱你"西个字实在没什么威慑力。打火机翻飞的蓝光在墙上投出晃动的影子，引得场记小妹频频侧目。
"华英雄！"
突然被点名时，打火机刚好完成第108次翻转。陈凯充血的眼睛首勾勾盯着我，像赌徒看到最后一张王牌。
"你来试这段。"
片场瞬间炸锅。男一号的化妆师打翻了散粉，女主演的睫毛膏涂到了太阳穴。林霜从财务报表里抬起头，金丝眼镜闪过一道寒光："陈导，我们签的是男二合同。"
这位金牌制片人今天穿了件香奈儿粗花呢外套，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却摘了——看来金融圈那位老公又双叒叕出轨了。我移开视线，正好对上男一号怨毒的眼神。这位顶流去年还在综艺里说我是"靠身高混盒饭的花瓶"。
"就试五分钟。"陈凯把剧本拍在我胸口，纸张带着咖啡渍和薄荷烟的味道，"第78场，走进赌场，不用台词。"
我扫了眼所谓"赌场"——其实是拿KTV包厢改的，绿色绒布桌上摆着塑料筹码，最贵的面值才五百块。三十年代我在上海滩见过的赌局，最小注都够买下这栋楼。
打火机滑进裤袋，我解开西装第三颗纽扣。这个动作让服装指导倒吸冷气："这是Brioni春季新款！"
"所以呢？"我扯松领带，"黑帮少主会系得一板一眼？"
陈凯眼睛突然亮了。他挥手清场时，我注意到林霜发了一条语音："把华英雄的服装赞助商名单调出来。"
没有走位设计，没有情绪指导。场记板"咔"地响起的瞬间，我迈出了第一步。
左脚落地时稍微用了点力，这是去年拍古装戏落下的习惯——当时威亚师傅没算准1米95的体重，害我崴了脚。但现在，这个微跛的步伐意外契合角色。仿古皮鞋踩在大理石纹地贴上，发出闷响。
第二步，右手插进裤袋。三十七个群演突然集体屏息，有个演荷官的小姑娘把扑克牌捏变了形。
第三步，风衣下摆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摄影师小声骂了句脏话，镜头急忙追上来。
赌桌中央的骰盅闯入视野。我抄起它时，道具组长刚要阻止，陈凯狠狠瞪了他一眼。骰子在金属盅里碰撞的声响让我想起去年在澳门拍广告时见过的真家伙——虽然那会儿我只是个站在赌桌背景板前的"人形立牌"。
"哗啦——哗啦——"
手腕翻转的节奏完全出于肌肉记忆。当骰盅"咚"地扣在绿绒布上时，演赌场老板的老戏骨手抖得差点摔了雪茄。
"三个六。"我用盅底碾碎一摞塑料筹码，"豹子通吃。"
这不是剧本上的台词。但赌桌对面穿深V礼服的女演员突然腿软扶住桌沿，她脖子上戴的宝格丽项链晃出一道银光。
"Cut！"
陈凯的吼声带着破音。全场凝固三秒后，爆发出潮水般的议论。男一号的经纪人对着电话尖叫"合同第三十二条"，林霜的助理疯狂敲击平板电脑，而编剧抓着所剩无几的头发喃喃自语："得把男二改成拉斯维加斯赌王私生子..."
"华老师..."演赌场老板的老戏骨递来湿巾，"您擦擦手。"
掌心被骰盅边缘划了道口子，血珠渗进绿绒布纹路里。老戏骨的眼神很复杂，他年轻时在澳门混过，知道"豹子通吃"是地下赌场收债时的黑话。
监视器前挤满了人。回放画面里，1米95的身高不再是拍摄障碍——俯拍镜头中，倾斜的帽檐投下的阴影刚好遮住眼睛，只露出紧抿的唇线；全景镜头里，风衣下摆扬起的角度像是经过精密计算，实际完全即兴发挥。
"镜头在怕你。"摄影师突然说，"不是技术问题...是你让镜头产生了条件反射。"
林霜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她抽走我染血的湿巾，对助理说："联系《时尚先生》主编，就说我们有个'危险美学'的封面创意。"
凌晨西点十七分，男一号带着团队摔门而去。陈凯蹲在监视器前反复看那段两分钟的戏，眼睛红得像得了结膜炎。副导演小声提醒："明天还有媒体探班..."
"把华英雄的戏份加到三十场。"陈凯抓起对讲机，"现在！立刻！"
化妆间里，我对着镜子撕掉额角的假伤疤。这是今早造型师非要加的，说能增加"故事感"。手机震动起来，锁屏显示十五条微信通知。最上面是武潇的语音："明早六点拳馆见，你这身手不拍动作片是华语电影的损失。"
下面紧跟着苏糖的轰炸：
【弟弟你杀疯了！！！】
【我助理正在哭唧唧擦屏幕】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手机】
最后是文卿分享的微博链接，配文"有趣"。点开看到某著名导演发的九宫格：【某些顶流好好看，这才叫"不会演戏的花瓶"】——九张全是我的剧照动图，转发己经破五万。
"华老师..."场记小妹探头进来，手里捧着杯奶茶，"您能给我签个名吗？就写...'给最勇敢的荷官'。"
吸管戳破塑封时，我注意到杯套上印着自己的脸——是去年给某奶茶品牌拍的推广图，当时被群嘲"最违和代言人"。现在杯身上用马克笔写着："请用三分糖，冰块加满，谢谢弟弟~"
凌晨五点，片场依然灯火通明。陈凯和编剧为改剧本吵得面红耳赤，林霜在角落打着跨国电话，而我的折叠椅上多了杯冰美式。杯壁凝结的水珠滑下来，在剧本上晕开"秦骁"两个字。
远处，不知哪个工作人员外放着我的热搜视频。背景音里，骰子在金属盅里哗啦作响，弹幕密密麻麻飘过：
【三分钟我要这个男人全部资料】
【花瓶？这明明是核武器】
【救命他碾筹码的样子好涩】
我拧开冰美式喝了一口，苦得皱眉。这味道比三十年代上海滩最劣等的咖啡还难喝，但莫名让人清醒。
天快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