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宅的宴会厅里，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切割成无数碎片。华英雄坐在长桌尽头，指尖无意识地着酒杯底座。香槟的气泡在杯中缓缓上升，又无声破裂，像极了他这段时间所有未成形的反抗。
林霜坐在他对面，暗红色的礼服像一道凝固的血痕。她举起酒杯时，腕间的钻石手链折射出冰冷的光，刺得华英雄微微眯起眼。
"敬合作。"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所有人听见。
华父第一个响应，银河集团的高管们紧随其后。玻璃杯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像一场精心编排的交响乐。华英雄看着杯中摇晃的酒液，忽然想起某次话剧庆功宴上，文卿偷偷把两人的香槟换成葡萄汁时狡黠的眼神。
"英雄。"林霜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不举杯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宴会厅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像无数把无形的手术刀，准备解剖他每一丝不情愿。
华英雄缓缓举起酒杯。在众人满意的注视中，他看见林霜唇角勾起一个胜券在握的弧度。酒液入喉的瞬间，他尝到了某种熟悉的苦涩——和那天晚上在私人会所喝下的那杯酒一模一样。
记忆的碎片突然闪回：林霜递来的酒杯，父亲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有醒来后莫名出现在无名指上的戒痕。
"这道松露鹅肝是特意从法国空运来的。"林霜切下一小块，优雅地放在他盘中，"你最近瘦了。"
银质餐刀划过瓷盘的声音让华英雄太阳穴一跳。他盯着那块泛着油光的鹅肝，忽然想起巡演时文卿拉他去吃的路边烧烤。烟熏火燎中，她皱着眉头帮他擦掉嘴角的孜然，却忘了自己鼻尖上也沾了炭灰。
"不合口味？"林霜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华英雄机械地将食物送入口中。顶级食材的鲜美在舌尖化开，却让他胃部一阵绞痛。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管家匆匆走来，在林霜耳边低语几句。她表情丝毫未变，只是轻轻擦了擦嘴角："失陪一下。"
华英雄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她的背影。透过半开的门缝，他看见林雪正在走廊上接电话，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发白。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心头一跳。
（她在紧张什么？）
趁着众人推杯换盏之际，华英雄借口去洗手间溜出了宴会厅。走廊尽头的书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林霜压抑的声音："......苏黎世那边先压住，别让消息......"
他屏住呼吸靠近，却听见身后传来轻咳。
"英雄少爷。"管家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阴影里，"老爷请您去书房。"
华父的书房永远弥漫着雪茄和檀香混合的气息。此刻他正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手中拿着一份文件。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没有转身，只是将文件扔在桌上。
华英雄走近，看清了封面上的字样：《银河集团与文氏影业股权置换协议》。
"文卿去了苏黎世。"华父终于转过身，眼神锐利如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华英雄的指尖微微发颤。苏黎世——银河集团海外资金的枢纽。
"她动不了银河的根本。"华父冷笑一声，"但足够让林雪难堪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某个关窍。华英雄想起刚才林霜发白的指节，想起这段时间她近乎偏执地控制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在害怕。）
（即使手握资本权柄，她依然在害怕什么。）
回到宴会厅时，林霜己经恢复了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她正微笑着听某位董事奉承，手指悠闲地转着酒杯。但在华英雄入座的瞬间，他分明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警觉。
"去这么久？"她轻声问，同时不动声色地按住他的手腕。
华英雄看着她精心修饰的指甲，忽然笑了："肠胃不适。"
这个回答似乎取悦了林霜。她松开手，甚至体贴地推过一杯温水："以后少喝点酒。"
晚宴结束后，林霜坚持送他回卧室。走廊的壁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像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明天《财经周刊》要来采访。"在房门前，她突然说，"记得穿我准备的那套西装。"
华英雄点点头，却在关门瞬间被她抵住。
林霜仰头看着他，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给她精致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这一刻她看起来几乎脆弱，如果忽略她眼中那种捕食者般的光芒。
"你知道吗？"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我最擅长的就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她的指尖冰凉，带着淡淡的香水味："比如让一个恨我的人，爱上我。"
华英雄没有躲开，只是平静地问："这也是并购策略的一部分？"
林霜笑了。她凑近他耳边，呼吸拂过他的颈侧："这是我最期待的部分。"
房门关上的瞬间，华英雄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毯上画出一道苍白的界线。他掏出手机，盯着加密邮箱里那段十秒的视频——威尼斯的阳光里，文卿无名指上那枚褪色的道具戒指刺痛了他的眼睛。
（她会怎么做？）
（一个演员，要如何对抗资本巨轮？）
窗外突然传来引擎声。华英雄走到窗前，看见林雪的黑色轿车缓缓驶离。后车窗半开着，她正低头查看平板电脑，荧幕蓝光映在脸上，像戴着一张冰冷的面具。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明信片很好看。」
华英雄的心跳骤然加速。这是他们早年拍戏时用的暗号。他颤抖着点开邮箱最新收到的广告邮件，在密密麻麻的促销信息中，藏着一个瑞士银行的标志。
（苏黎世。）
他紧紧攥住手机，首到掌心传来刺痛。月光依旧冰冷，但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悄然滋长。
林霜想要一场驯服游戏。
可她忘了，最优秀的演员，最擅长的就是——假戏真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