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中精神!”山魈的怒吼在他耳边炸开,一只皮靴毫不留情地踢在他身边的沙地上,溅起一片尘土,“看什么看?那是你们现在能肖想的东西吗?连路都跑不明白,骨头都软得像面条,还想碰符箓?做梦!”
李铁柱猛地回过神,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他。他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不是因为被打,而是因为自己刚才那失态的、近乎痴傻的仰望。
“起来!继续!”他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从沙地上爬起,摆开格斗架势,眼中燃烧起一股不服输的狠劲,狠狠瞪向对面的魁梧新兵。
格斗训练结束,所有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青紫,疲惫欲死。然而,折磨远未结束。
“现在,教你们点保命的东西——听风!”山魈站在场地中央,声音冷酷,“在敌后,耳朵比眼睛更重要!都给我闭上眼睛!用心去听!”
新兵们依言闭眼,山洞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沙…沙沙…”极其细微的脚步声响起,时左时右,飘忽不定。
“方位!”山魈厉声问。
“左边!”有人喊道。
“右边!”有人犹豫。
“啪!”一声脆响,是藤条抽在皮肉上的声音,伴随着一声痛呼。显然是答错了。
李铁柱屏住呼吸,努力捕捉着那细微的声响。声音很轻,像是在沙地上摩擦…不对,又像是踩到了小石子…声音似乎绕到了身后!
“后面!”李铁柱脱口而出。
脚步声停了。
“算你走运。”山魈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意外,随即又恢复冷酷,“但距离呢?是五步?还是十步?判断不准,等着你的就是刺刀!”
李铁柱的冷汗瞬间又下来了。他刚才完全是蒙的。
“再来!”
这一次,脚步声变得更加诡异,如同狸猫踏雪,几不可闻。还夹杂着刻意制造的风声、水滴声作为干扰。
李铁柱额头的青筋都迸了出来,全力捕捉着那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的声音线索。太难了!他感觉自己像个瞎子,在黑暗中摸索,随时可能掉入深渊。
“时间到!睁眼!”山魈的声音如同赦令。
新兵们睁开眼,个个脸色苍白,如同虚脱。
“废物!一群废物!”山魈毫不留情地训斥,“就这点本事,连鬼子巡逻队的狗都瞒不过!还想当‘玄刃’?趁早滚回你们原来的部队去哭鼻子!”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写满痛苦和迷茫的脸,最终停留在李铁柱沾满沙土和汗水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
“告诉你们,‘玄刃’的规矩!这里,只有两种人:活下来的精英,和——尸体!想留下?很简单!要么,在训练里把自己练成铁打的!要么,就在第一次任务中,变成一具让队友帮你收尸的烂肉!听明白了吗?!”
“明白!”稀稀拉拉、有气无力的回答。
“都没吃饭吗?!大点声!听明白了吗?!”山魈的吼声震得洞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明白!”这一次,吼声带着不甘和一丝被逼出来的血性,在山洞中回荡。
李铁柱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身体的疲惫和疼痛仿佛被这吼声暂时压了下去。他看着那些在训练场另一边气定神闲画符、操控神秘力量的老兵,又看了看山魈那张冷酷无情的脸,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恐惧和渴望的火焰在心底燃烧起来。
活下去!成为他们那样的人!掌握那种力量!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炽热。他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汗,挺首了摇摇欲坠的身体,迎上山魈审视的目光。
山腹深处,一处天然形成的、较为干燥的洞窟被开辟出来。洞窟中央燃着一堆篝火,松枝燃烧发出噼啪的脆响,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将围坐在火堆旁的人影投射在嶙峋的岩壁上,拉长、扭曲,如同古老的壁画。
空气中弥漫着松脂的清香、汗水的咸腥、草药的苦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李铁柱背靠着一块冰冷的岩石,浑身像散了架一样,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酸痛的呻吟。他小心翼翼地解开草鞋,借着火光查看脚底。血泡磨破了,和粗糙的草鞋内衬黏连在一起,稍微一动就钻心地疼。他龇着牙,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出发前卫生员给的一点白色消炎药粉。他颤抖着手指,想把药粉撒在伤口上。
“省着点用,柱子。”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秀才”王明远。他比李铁柱更惨,胳膊上缠着渗血的布条,脸上青紫了好几块,此刻正捧着那个宝贝笔记本,借着火光艰难地写着什么,笔尖在粗糙的纸页上沙沙作响。他的眼神里没有了最初的恐惧,多了几分麻木和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
“这点药粉,救不了命。”王明远头也不抬,声音低沉,“关键时候,能止住血,就能多一分活下来的机会。现在撒了,等上了战场,就只能用土捂了。”
李铁柱的手指顿住了。他看着纸包里那点少得可怜的药粉,又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脚底,默默地把纸包重新包好,塞回怀里。他学着王明远的样子,撕下一小截还算干净的里衣布条,蘸了点篝火旁瓦罐里温着的、散发着浓烈草药味的黑褐色液体(那是队里一个懂点草药的老兵熬的土方消毒水),忍着剧痛,笨拙地擦拭着伤口,然后咬牙用布条紧紧缠好。剧烈的疼痛让他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哼,这点苦就受不了?”对面传来一声嗤笑。说话的是个身材高大、一脸桀骜的新兵,叫孙大炮,来自主力团,据说枪法不错。他正拿着一块磨刀石,用力打磨着一把缴获的鬼子刺刀,刀刃在火光下闪烁着寒芒。“‘玄刃’?我看不过如此!整天练些神神叨叨的鬼画符,还有那什么听风…装神弄鬼!真本事,还得是手里的家伙硬!”他炫耀似的掂了掂那把刺刀,发出金属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