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柱沉默地走着,脚步有些虚浮。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陈玄清凌空引动朱砂毫光、剑指划出暗红符文、最终凝聚那焚石火球的每一个细节。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那引动天地灵机的韵律感,像烙印一样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他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粗糙、布满训练留下伤痕和老茧的双手。这双手,能握住锄头,能拉开老套筒的枪栓,也能在格斗中勉强锁住对手的喉咙……但它,能描绘出那样蕴含天地至理的符文吗?能引动那焚毁一切的离火吗?
渴望,如同野草,在震撼与敬畏的废墟上疯狂滋长。他想要那种力量!不是为了炫耀,不是为了像孙大炮那样争强斗狠,而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像墨斗、像陈道长那样,拥有在炼狱般的战场上,真正主宰自己命运的力量!
“柱子,想什么呢?”王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他掏出笔记本,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太…太不可思议了!那符文的构成,能量的引动方式…虽然完全看不懂,但一定有其内在的规律!就像…就像复杂的数学公式!只是我们暂时无法理解其符号和规则!”他飞快地在笔记本上画着谁也看不懂的符号和线条,眼神发亮。
李铁柱看着秀才狂热的样子,心里那点迷茫似乎被冲淡了些。是啊,不懂,就去学!去练!秀才用他的脑子去“格物致知”,那自己呢?自己只有这身力气和一股不服输的狠劲!
“练!”李铁柱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火焰,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往死里练!”
残酷的日常训练,被赋予了新的意义。每一次筋疲力竭的武装越野,李铁柱不再仅仅是咬牙硬撑。他尝试着在奔跑中调整呼吸,努力去感受教官强调的所谓“气脉悠长”,哪怕只是徒劳。每一次在沙地上被摔得七荤八素,他忍着剧痛爬起,脑海中回想的不仅是教官示范的发力技巧,还有陈玄清在玄石前那凝神静气、渊渟岳峙的姿态,试图捕捉那一丝“心念合一”的玄妙感觉。他甚至开始主动加练,夜深人静时,在训练场角落,对着木桩,笨拙地模仿墨斗画符时的起手式,指尖在虚空中无意识地描摹,尽管连最简单的符文纹路都记不全,更别提引动丝毫灵机。
然而,现实的冰冷很快浇灭了部分热情。符箓之道,门槛高得令人绝望。除了墨斗等少数几个天赋异禀又得陈玄清真传的老兵,新兵中几乎无人能真正入门。一张最基础的“静心符”,要求落笔时心神澄澈如镜,引动一丝微弱清灵之气。李铁柱握着特制的狼毫笔,蘸上朱砂,手抖得像筛糠。笔尖落在黄裱纸上,要么重若千钧,朱砂晕染成墨团;要么轻若鸿毛,线条断断续续,毫无神韵可言。更别提引气存想了,他脑子里不是闪过孙大炮嘲讽的脸,就是担心明天的格斗考核,心湖如同狂风暴雨中的泥潭,浑浊不堪。
挫败感如同毒藤,缠绕着每一个尝试者。孙大炮的冷嘲热讽更是变本加厉:“省省吧!真当自己是神仙料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玩意儿,天生的!”连一向沉稳的周石头,看着自己画出来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的黄纸,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息。
“心不定,则气散;气散,则符废。”墨斗偶尔会面无表情地指点一句,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还在跟黄纸较劲的李铁柱身上,停留的时间会略长一些。“静心,是第一步。比练拳脚,难百倍。”
李铁柱默然。他知道墨斗说的是对的。静心?在这充斥着汗臭、血腥、死亡威胁和同伴竞争的山洞里,谈何容易?但他没有放弃。他学着王明远的样子,在每天筋疲力竭的训练后,强迫自己盘膝坐在角落,闭上眼睛,努力去“听”山洞深处水滴落下的声音,去“数”自己的呼吸。虽然思绪依旧纷乱如麻,杂念丛生,但他固执地重复着。每一次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真正放空心神的瞬间,都让他感觉离那个神秘的世界似乎近了一点点。
时间在汗水、伤痕和无声的挣扎中流逝。
鹰愁涧基地的气氛骤然绷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焦灼,老兵们步履匆匆,神情凝重,低声交谈着。训练场上,对练的力度陡然加大,招招狠辣,带着真切的杀意。墨斗等符箓小有所成的老兵,更是被频繁召入藏锋洞。
“要出任务了。”王明远压低声音,凑到李铁柱和周石头身边,脸色有些发白,“我偷听到张屠夫跟山魈说话,鬼子那边来了个了不得的人物,叫什么…安倍什么的,是个阴阳师头子!在平阳镇那边搞了个邪门的大阵!好多我们的同志和老百姓陷在里面,生死不明!咱们特务连…可能要动真格的了!”
李铁柱的心猛地一沉。平阳镇!他参军前,邻村的一个表叔就在平阳镇跑货!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阴阳师?大阵?这名字本身就带着一股妖异邪祟的气息。他想起了藏锋洞里陈玄清展现的离火真意,那焚毁一切的力量…敌人那边,也有掌握着类似诡异力量的存在?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些日子积攒起来的、对力量的渴望和对修行的憧憬。战场,不再是训练场上的沙袋和木桩。那是真正的血肉磨盘,是连陈道长都无比郑重对待的、可能存在着非人力量的地方!
“我们…我们这种刚摸到门槛的…也要去?”周石头的声音有些干涩,握着磨刀石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没有人回答。但答案似乎不言而喻。“玄刃”没有新兵营,只有战场。要么在血火中淬炼成钢,要么成为一堆无人记得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