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灯火通明,气氛却比殿外的寒夜还要冷上三分。
康熙玄烨一身明黄寝衣,外罩一件玄狐皮氅,脸色铁青地坐在御案后。
案上,一柄出鞘的宝剑横陈,剑刃在烛光下闪烁着森然寒芒,正是他方才盛怒之下,从墙上摘下的“定国剑”。
地上,跪着两个人,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左边的是御前侍卫总管多隆,右边的是副总管瑞栋。
两人平日里在宫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此刻却连头都不敢抬,恨不得将脑袋钻进金砖地缝里去。
朱镇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低眉顺眼,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中却在暗自盘算。
那场戏,演得还算成功。
沐王府那帮愣头青,估计现在己经逃出京城,或者正在某个角落瑟瑟发抖。
而这皇宫里,怕是要热闹好一阵子了。
“废物!”
康熙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幽寒冰,冻得人骨头发颤。
“一群废物!”
他猛地一拍御案,案上的茶杯被震得跳起,茶水泼洒出来。
“朕养你们何用?!啊?!”
“每年耗费百万帑银,养着你们这群所谓的‘大内高手’,结果呢?!”
“区区几个蟊贼,就能在朕的紫禁城里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朕的脸!大清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多隆和瑞栋身子一颤,磕头如捣蒜。
“皇上息怒!奴才等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多隆声音带着哭腔。
瑞栋更是连话都说不完整,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
康熙霍然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多隆和瑞栋的心尖上。
“罪该万死?朕看你们死了都便宜!”
他猛地停住脚步,目光如电,射向朱镇。
“小桂子!”
朱镇心中一凛,连忙上前一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动作比多隆他们还要标准几分。
“奴才在!”
康熙盯着他,眼神复杂:“昨夜,你干什么去了?”
朱镇脸上立刻露出“羞愧难当”的表情,声音带着几分“懊恼”与“后怕”:
“回……回皇上的话,昨夜三更,奴才……奴才腹中不适,正在净房……”
他偷偷觑了一眼康熙的脸色,见他面无表情,便继续“委屈巴巴”地说道:
“奴才刚……刚解决完,就听见外面喊杀声震天,火光冲天!”
“奴才……奴才吓了一跳,裤……裤子都没提利索,抓起根烧火棍就冲出来了!”
“可……可等奴才赶到的时候,刺客……刺客己经跑了……”
他一顿足,脸上露出“追悔莫及”的神情:“都怪奴才学艺不精!”
“身手低微!”
“平日里皇上和太后赏赐的那些珍奇药材,都……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关键时刻,一点忙都帮不上,还……还险些惊了圣驾!”
“奴才……奴才真是罪该万死!”
“请皇上重重责罚!”
他这番话说得是声情并茂,将一个“忠心护主却奈何武功低微”的小太监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康熙听完,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脸上神色却缓和了几分。
他当然知道朱镇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昨夜那等凶险的场面,没被吓尿裤子就算不错了,指望他抓刺客,那简首是天方夜谭。
“哼!”康熙的目光再次转向多隆和瑞栋,怒火又重新燃起。
“朕知道小桂子有几斤几两!”
“指望不上他!”
“可你们两个呢?!”他指着多隆和瑞栋的鼻子,厉声喝道。
“御前侍卫总管!”
“镶黄旗副都统!”
“平日里一个个在朕面前吹嘘自己武功如何盖世,手下虎狼之士何等精锐!”
“结果呢?!”
“刺客的影子都没摸着一个!”
“连对方是男是女,是高是矮,都说不清楚!”
“朕看你们这总管、副都统,也别干了!”
“趁早给朕滚回老家抱孩子去吧!”
多隆和瑞栋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求饶。
“皇上饶命啊!奴才等知错了!奴才等一定戴罪立功,将那些胆大包天的刺客,掘地三尺也给揪出来!”
“请皇上再给奴才等一次机会!”
就在此时,一名侍卫捧着一个托盘,快步走了进来,跪倒在地。
“启禀皇上,此乃现场搜集到的刺客遗落之物。”
托盘上,赫然放着几柄沾染着血迹的钢刀、长剑。
康熙面沉如水,走上前去,拿起一柄钢刀。
那钢刀样式古朴,刃口锋利,显然是经过精心打制的利器。
他目光落在刀柄处,只见上面清晰地刻着几个小字。
“大明……”康熙眉头一挑,将那几个字缓缓念了出来,“山、海、关、总、兵、府?”
他声音不高,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千层浪花。
多隆和瑞栋闻言,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朱镇跪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心中却乐开了花。
这沐王府的傻鸟们,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嫁祸吴三桂,竟然用这种蠢到家的法子!
真当康熙是三岁小孩那么好糊弄?
“呵……”康熙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眼神中充满了讥讽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好啊!好一个大明山海关总兵府!”
他将长剑重重掷在托盘中,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巨响。
“吴三桂!他这是怕朕不知道他有不臣之心,特地派人来提醒朕吗?!”
康熙脸上怒气翻涌,眼神却越发冰冷。
“查!”他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给朕查!彻查!”
“朕倒要看看,这京城里,到底有多少心怀不轨的乱臣贼子!”
“传朕旨意,九门提督、步军统领衙门、顺天府、刑部,即刻起,全城戒严!挨家挨户给朕搜!”
“凡是形迹可疑之人,格杀勿论!”
“皇上……”多隆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那……那这凶器……”
“凶器?”康熙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
“吴三桂会如此之蠢吗?!先查了再说,这些证据先存档吧!”
多隆和瑞栋闻言,心中都是一凛,立刻明白了康熙的意图。
皇上这是……将计就计,要拿此事大做文章了!
至于这嫁祸是真是假,己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皇上说它是真的,那它就必须是真的!
皇上说是假的,那就是假的。
就看皇帝的心情了。
“奴才等……遵旨!”多隆和瑞栋连忙叩头应道。
康熙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之色:“都滚下去吧!再给朕办砸了,你们就提头来见!”
“嗻!嗻!”
多隆和瑞栋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朱镇依旧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口。
康熙目光落在朱镇身上,眼神缓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几分审视。
“小桂子,你留下。”
“嗻。”
待殿内只剩下君臣二人,康熙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你觉得,此事……当真是吴三桂所为?”
朱镇心中暗骂:你个老狐狸,明明心里跟明镜似的,还来考校老子!
他脸上却露出一副“忠心耿耿”又带着几分“义愤填膺”的表情:
“皇上!奴才以为,此事定非那吴三桂老贼所为!”
“哦?”康熙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朱镇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又带着几分“愤慨”的神情:
“皇上您想啊!那吴三桂在云南拥兵自重,不听朝廷号令,早就有不臣之心!”
“但他怎么会蠢到他儿子在京城的时候行刺?”
“定是有人想栽赃陷害,派刺客行刺皇上,搅乱陛下视听!”
“至于那凶器上的字……”朱镇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几分“鄙夷”之色,“那刻啥不都行?”
朱镇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唾沫横飞,仿佛他亲眼所见一般。
康熙听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嘴角却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不过,他这番话,倒也说到了康熙的心坎里。
“你这奴才,倒有几分小聪明。”康熙淡淡说道,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他摆了摆手:“行了,朕乏了,你也退下吧。”
“记住,今日养心殿内所言,若有半个字泄露出去……”
“奴才明白!奴才的嘴,比那蚌壳还要严实!皇上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朱镇连忙磕头保证,这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