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山的雪粒子击打玄甲，碎响如裂瓷。
沈婉琰勒紧缰绳，孕六月的腹顶在车辕上，坠胀感随颠簸阵阵加剧。车帘被狂风掀起，露出徐延昭凝霜的眉睫：“前路雪崩，改道黑水河谷！”
“河谷乃阿史那玥之葬身之所。”贺东旸的狼首扳指轻叩舆图上鹰嘴崖之标记，沉声道：“走栈道。”
斥候的战马忽地跪地，鼻中喷出鲜血与白沫。沈婉琰的银针挑开睑，只见皮下有絮状赤虫如蛆般蠕动：“此乃腐草疽！凡饮河谷水者皆会染上——”
山巅传来闷雷之声。雪龙如瀑倾泻而下，须臾之间便吞没了谷道。
鹰嘴崖的冰栈仅能容下半只脚。
沈婉琰腰缚牛皮索紧贴于贺东旸后背，孕腹紧贴着冰凉的背甲。栈下百丈深渊处，雪崩惊起的秃鹫正撕扯着腐马的内脏。
“闭上双眼。”贺东旸反手捂住她的双眼。在栈道弯折处，有三具北俾斥候的尸体冻成跪姿，喉间的骨哨闪烁着幽蓝之光——那是阿史那玥亲卫的噬喉毒。
徐延昭独臂挥刀斩断尸绳，尸体坠落带动冰凌。沈婉琰腹中剧痛如绞：“骨哨传疽……”
尸体坠落之处升起红雾！秃鹫的眼珠爆裂，裹挟着毒雾扑向栈道！
贺东旸弯刀劈斩冰壁，冰瀑轰然坠落。在毒雾被阻挡的瞬间，沈婉琰的银针刺穿了最后一只秃鹫的颅骨。
“胎惊厥危！”太医嘶声高喊，“速服定坤丹！”
未时，黑水城的吊桥高高悬起。
“开闸！”徐延昭将令牌砸向吊桥，“定北侯府急报！”
戍卫长的铁靴无情地碾过令牌，弩机的寒光映照在沈婉琰的孕腹上：“城主有令，孕妇禁止入内——谁知道腹中是人还是疽？”
桥下忽然浮出一群死鱼，鱼腹鼓胀如球囊。沈婉琰用藥锄勾住鱼身剖开，鱼鳃中钻出红丝虫，遇风化为血雾。
“腐草疽己至护城河！”她厉喝之际，胎动剧烈震动，五指深深掐入贺东旸的臂甲。
戍卫长突然凄厉地嚎叫着抓住自己的脖颈，皮下有蚯蚓状的凸痕游走——正是那接触过令牌的右掌！
“放弩！”副将吼声淹没在机括声里。
贺东旸玄氅卷住沈婉琰右扑。箭雨擦腰而过，孕腹猛撞桥桩！
戌时，地牢石壁凝满冰霜。
沈婉琰蜷于草垛，太医艾灸其腰际淤紫。宫缩如潮漫涌，咬破的唇在油灯下渗血。
“胎气躁动，如汤沸然。”太医手持银针，刺入三阴交穴，沉声道：“子时前若不得安卧，必致难产。”
铁门猛然开启，戍卫长的腐尸被抛掷而入，其颈上插着骨哨。贺东旸抬脚将靴底的哨管碾碎，管中的狐毛毒针散落一地：“阿史那玥以赤狐引疽——尔等城主早己被剥皮顶替！”
门外杀声震耳欲聋。徐延昭单臂提着头颅狂奔而入——其耳后缝合的皮线清晰可见！
“全城戍卫皆己染疽！”他甩头时，腕甲中钻出红丝虫，“粮仓……唯有石灰可救……”
沈婉琰撑着墙壁艰难起身，羊水混着血丝浸透了裙裾：“速去粮仓……刻不容缓！”
子时，街巷中弥漫着人油烧焦的恶臭。
染疽的戍卫在屋顶跳跃，关节如蜘蛛般反折。沈婉琰的马车遭红丝虫围攻，虫群撞击着车厢的石灰麻布，汁液散发着腥臭之气。
“石灰撑不过半炷香！”徐延昭挥刀斩向虫群，断臂的伤口溃烂，白骨外露。
粮仓的朱门近在眼前，地面却突然塌陷！贺东旸一把揽住沈婉琰滚落，孕腹擦过尖石，剧痛让她眼前发黑。陷坑中的麦堆上伏着一群鼓胀的尸体——每具尸体都栓着赤狐尾，尾尖连着产卵的疽母虫！
“疽母巢……”沈婉琰用银针自刺虎口，“烧！”
火箭落入坑中的瞬间，疽母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烈焰裹挟着毒雾腾空而起时，粮仓的顶棚轰然坍塌，囤积的石灰如雪崩般倾泻而下！
沈婉琰跪倒在石灰烟尘中，鲜血顺着腿根流淌，如红梅绽放。贺东旸撕开袍子，压在她的下腹，掌心感受到胎儿的剧烈踢动。
“此子……”她染血的手指紧紧抓住石灰袋，“乃是焚疽之火种……”
仓顶垂落的赤狐尾突扫面颊，尾尖毒针首刺孕腹——
狼首扳指击飞毒针，针扎石灰堆蚀出黑洞。
黑水河冰裂声震碎夜幕。
